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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 机关算尽,误了卿卿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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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天求见皇后。

    就像何天没想到“乡饮酒礼”是个圈套一样,他的去而复返,也大大出乎皇后一方的意料,一直没有人出来回他皇后见还是不见他——大约在商量咋应付我罢?

    蒋俊的执刑既然暂时摁住了,何天也就耐心的等着。

    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阿舞出来了。

    面色微微发白,三年来,第一次不由自主的回避何天直视的目光。

    还是不说皇后见还是不见他,只是问他:所为何来?

    言语中,有一种从所未有的、古怪的客气。

    何天也很客气:为请蒋俊性命来。

    阿舞明显是意外的——当然意外,皇后一方,上上下下,都以为何天杀这个回马枪,是为了谏阻废太子来的。

    何天给出了三条理由:

    其一,“杀马”之后,蒋俊虽是直接的受害人,却劝阻太子不要和贾氏闹生分,贾大娘子能够保住颜面,她是有功的。

    以德报怨,换来以怨报德,这不大公平吧?

    其二,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家里开个小小的酒坊,没有任何背景势力,杀或不杀,对大局,有任何损益吗?

    太子虽被废了,可是,到底也是要人服侍的,留着她,执服侍庶人遹之役,难道,同一个普通的宫女,有任何不同吗?

    其三,她是我朋友——你们看着办罢!

    对何天的第三条理由,阿舞又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默然片刻,说:好,请你稍候,我去回。

    过了两刻钟,阿舞回来了。

    说,既然是你的朋友,上头亦有意周全,可是,庶人遹“自供”,她也参与了谋逆呀!

    这,就很为难了呀!

    何天的语气,开始不客气了:

    庶人遹之“自供”,参与谋逆的,只有谢淑媛——“并与谢妃共要、刻期两发”嘛!涉及蒋俊的,是“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一句——这是庶人遹的一厢情愿,干蒋俊底事?若这句话可以为蒋俊谋逆之佐证,是不是也能证明期岁的道文“参与了谋逆”?

    道文,皇孙虨的表字。

    阿舞深深的看了何天一眼,说道:好,我再去回。

    这一次,用时短的多了,只过了一刻钟,阿舞就出来了。

    问:除了为蒋俊求情,你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

    答:没有了。

    问:真的没有了?

    答:真的没有了!

    阿舞透一口气,说:那好罢!皇后说,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留蒋氏性命,发往金墉城,服侍庶人遹罢!

    顿一顿,说:暴室那边,你不必再过去了,不会出什么状况的。

    何天长揖:我代蒋氏,谢皇后的恩典!

    后退一步,转身而去。

    阿舞似乎还想说什么?

    何天似乎也还想说什么?

    但是,最终,两个人谁也没再多说一个字。

    *

    走出昭阳殿,何天一口气泄下来,脚一软,一个踉跄,竟然摔了一跤!

    也不觉得疼痛,趴在地上,几乎就不想起来了!

    只觉得,似乎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立即酣然入梦!

    不晓得我在宫城的西一长街上呼呼大睡,是会被侍御史严劾呢?还是会被士林视为“名士风流”呢?

    吸口气,咬咬牙,爬起身来。

    不远处,一个宦者,惊愕的看着他,双手微微前伸,那个姿势,似乎是想过来扶何常侍一把,却又不晓得该不该多事?见何天看了过来,赶紧哈一哈腰,走开了。

    出千秋门,上车,向南,再左转向东,经过云龙门的时候,目光右转,远望铜驼大街。

    夕阳沐浴,那班铜驼、铜马、铜龙、铜龟、铜辟邪、铜麒麟、铜天禄,一尊一尊,闪闪发光。

    何天想起了那句著名的“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心中默默说道:我必全力以赴,这个预言,必不能变成现实!

    回到家,云英、雨娥虽然已经晓得何天提前回转,还是被他尘满面、鬓如霜的形容吓了一跳,赶紧吩咐厨下烧水,给郎君好好泡个澡。

    整个人没入热水中,何天简直魂飞魄散了!

    我……去。

    终于缓过劲儿来了。

    水汽氤氲,何天的思维却是清晰的。

    直到此时,他才能够从容复盘这惊心动魄的“废太子”之局。

    首先,可以确定,西北大捷未久,废太子的决定便已做出了。

    西北大捷叫贾、郭高潮——这不必说了。

    另外,赵王对皇后的输诚,也叫贾、郭有了更多的底气。

    何天甚至怀疑,赵王可能也以某种方式与谋了废太子,譬如,暗示皇后,即便换个人来做储君,宗室对皇后的支持,也不会改变。

    皇后下定废太子的最后决心,未必同赵王一点干系没有。

    虽然,对此,何天暂时还没有什么证据。

    对于皇后一方来说,太子为子虨请王爵,是送上了一个枕头。

    中午递上奏疏,下午就回以“不准”,明显是在刻意激怒太子。

    太子不出所料的被激怒,而皇后的收获是:太子送上了第二个枕头——为虨祷祀。

    第一个,是个小枕头;第二个,可是个大枕头。

    到了西晋,祷祀已不如汉朝那么敏感,因此,直接加太子以“巫蛊”的罪名,说服力不够,但皇后一方,还是充分的利用了这个大枕头,虽不直接加罪,但要太子过宫城说明情况。

    国之储君,岂可信用巫觋?这个“传讯”,是很合理的。

    更何况,是次祷祀,主祀北君——这是一个恶神,对祂的祭祀,只流行于民间,不入官典,属于地道的“淫祀”。

    这个“北君”,同道教的北方之神真武大帝没有任何干系,莫搞混了。

    既进了宫城,到了饭点儿,请你吃个饭、喝个酒,顺理成章呀。

    太子或者是被强行劝酒灌醉,或者酒里、菜里下了药,总之,在迷醉的状态中,被引诱着写下了那份“自供”。

    所谓“引诱”,或者是有人说一句,太子写一句,或者是干脆给了一份稿子,太子照抄——总之,太子根本不晓得自己写了些什么?

    对于外界看来,太子因子虨王爵被驳而怨怼,因怨怼而祷祀、而酒醉吐真言,这一切,不是合情合理吗?

    这个局,设计的很精巧。

    然而,机关算尽,只怕误了卿卿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