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网 > 凤凰于飞 > 第68章 吹埙驯狼

第68章 吹埙驯狼

作者:徐芷歌刘义隆狼子夜小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

一秒记住【一品小说网 www.epxs.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狼子夜一把扯过她,指着不远处山谷里依稀可见的瀑布,扯开话题道:“徐芷歌,你听那边。”

    芜歌仔细听了听,在一片鸟啾声中,隐隐有潺潺的流水声。

    “我给那个瀑布取名狼人眼。小时候练完功,我喜欢去那里冲凉。”狼子夜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牵着她又走近了一些,“带你玩个好玩的,敢吗?”

    芜歌紧捏着那株狗尾草,心底惊疑翻涌,哪有心思听他闲话儿时?

    山风呼啦啦地响彻耳畔,芜歌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怕是登上了某座山峰。

    他们其实并没登上什么山。狼人谷并非山谷,而是建康郊野那片高地中央,凹陷出的一片谷底。他们此时正站在那片高地上,俯瞰狼人谷。

    狼子夜牵着芜歌来到临近断壁的一棵参天古松前。这古松至少长了几百年,几人围抱才能抱住。古松之上,搭了一间树屋。

    狼子夜搂过芜歌的腰,在她不及反应时,已抱着她踮足飞起,跃上了树屋。

    “你?”芜歌才出声,手已被狼子夜拽着抚上了古松的枝干。

    “感受一下这棵老树。”狼子夜搂着怀里的女子,并肩坐在树屋里。他们双腿悬空着,脚下是百尺深渊,“现在,狼人谷被你踩在脚下,见与不见,你都是它的主宰。”

    “狼子夜,你为何带我来这里?”芜歌能感受到山风在鞋底掠过,便不敢轻易动弹,只能任由这个男子裹挟着。

    狼子夜一把推倒芜歌。

    “啊。”芜歌惊呼一声,却发现躺下的地方铺着稻草和棉絮,鼻息间弥漫着自然的清新,而脖颈下是男子温热的臂弯。

    “闭着眼睛感受一下。”狼子夜一改愤世嫉俗的痞气口吻。他偏头看着,平躺着依旧睁着眼,茫然盯着树屋屋顶的女子:“见与不见,你还是徐芷歌。”

    “徐芷歌早就死了。”芜歌说得急切,这些日子以来,她就是这样一遍遍地自欺欺人着。徐芷歌是没法活着忍受这样的折磨的。她会疯,会癫,会狂。她必须死了,才可能再活过来。

    狼子夜不知为何,在这一瞬,竟然莫名懂了这个女子为何执意要给自己改名芜歌了。

    “可她一直都在我心里,不管叫什么名字,都在。”说出这句话时,狼子夜自己都惊到了。

    身侧的女子终于侧过头来,眼神带着迷惘的凄美,她唇角甚至勾了勾:“狼子夜,如果你心里真有她,她会变成毒,一点一点毒死你的。”

    狼子夜笑了笑:“好啊,她若有本事取我的命,也取得下手,我乐于奉陪。”

    芜歌闭上眼,没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竟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狼子夜静默地看着她的睡颜,脱下外衫盖在她身上。

    欧阳不治说,她的状况并不好,若不悉心调养,也就剩三五年的寿元。她的疾,不在眼,而在心。心病还需心药医,开再多的药,也不过是害她成日里昏昏嗜睡,治不了根本。

    狼子夜这样看着她,心口的闷疼,一阵比一阵强烈。这些日子,他其实很怕见她,见她,心会疼,不见,心会慌。

    他杀了很多人。人命,在他眼里,轻于鸿毛。可是,只要想到她只剩三五年的光景,他就有种万箭穿心的错觉。

    近来,他越来越后悔。他不该在金阁寺虏劫她。那顶被刘义隆熔掉的后冠,该是属于她的。

    刘义隆当真是心狠,比他这个刽子手还要心狠。明明深爱,为何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他凑近那张熟睡的靥,轻轻地在她唇边啄了一吻。

    “小幺。”他唤她,只敢悄声,生怕惊醒了她,“对不起。”

    芜歌这一觉睡得很沉,待她醒来,已是入夜。她是被一浪高过一浪的狼嚎声惊醒的。她睁开眼,依旧是白茫茫一片,漫天的繁星都被大雪淹没了。

    “醒了。饿不饿?”她睡了多久,狼子夜就看了她多久。

    芜歌坐起身,才发觉身上盖着他的衣服。她嫌弃地掀开,却又被狼子夜裹了回去,“夜里凉,穿着。”

    芜歌如何愿意领情?

    狼子夜只好又说道:“你还得留着命等你弟弟,病死,就不好了。”

    芜歌这才不掀那衣裳了。

    “抱稳我。”狼子夜一把搂过她,从树屋上飞跃而下。

    追风正百无聊赖地甩着马尾。不远处,是一双双密密麻麻镶嵌在暗夜里,泛着绿色光芒的眼睛。

    “你们来了?”

    芜歌刚刚站稳,便听他这么一问,立时就听到一声狼嚎,紧接着是一群狼嚎。

    她吓得有些瑟缩,禁不住往身侧温暖的怀翼缩了缩,可立时又惊觉自己竟然下意识地往这个贼子怀里钻,便恼恨地想要挣开。

    狼子夜却是愈发紧地搂住她:“带你玩个更好玩的。”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埙来:“你回吹埙吗?”

    芜歌微怔,仰头看他。

    狼子夜自然是知晓她不会吹埙,笑了笑,一手搂着佳人在怀,一手吹起埙来。

    埙音,低沉而悠扬,浮在晚春的夜风里。

    周遭的狼群,像膜拜狼王一样,应和着埙音,依次嚎叫着。狼人谷像一面巨大的铜锣,把这阵阵狼嚎放大,直冲云霄。

    若是芜歌还看得见,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致惊异到。一群夜狼,在狼王的带领下,群聚在高地,对着一轮玄月嚎叫,膜拜他们的首领。她身侧的这个男子。

    狼子夜抽手,埙音戛然而止。芜歌偏头,那埙便凑到了她唇边。

    “试试。”狼子夜的声音飘散在夜风里,带着暖春的和煦。

    芜歌本想一把推开的,可是,转念,她止住已经抬起的手。驯狼的本事,她若学会了,是不是哪怕没复明,她也不是一无是处,还是可以逃出这里的?

    “很容易的。试试。”

    埙都贴上自己的唇了,心底很膈应,这埙还似乎残留着那个男子唇角的余温,可芜歌还是接了过来。

    狼子夜从身后环住她,拨着她的手指,手把手地教她:“左手按在这里,右手这里,气从丹田,吹吹看。”

    芜歌试了试,一缕低沉的音符奏起。

    “不错,气别断,手指这样,对,就是这样”

    芜歌很用心地学着,反复三次,已经可以断断续续吹奏狼子夜方才的调子了。

    “很好,多加练习,很快就出师了。”狼子夜似乎很满意,言语里破天荒地带了笑意。

    “这是召唤狼群的调子吗?”芜歌毫不掩藏想要逃跑的那点心机。

    狼子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那么容易。他们之所以认我,不是因为调子。”

    “那是因为什么?”

    芜歌半晌都没听到回音,原本想是得不到答案了,却听他说道,“我幼时是喝狼奶的,喝的是狼王妃的,也许不止奶,还有血吧。”

    他的声音有些怅惋,芜歌意外地怔了怔。

    狼子夜却又笑了,牵着她,往狼群那边走去:“跟我来。”

    芜歌虽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夜狼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她陡地止步。

    “不用怕。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他们不敢伤你。”狼子夜用力拉着她,径直走进了狼群。

    芜歌心底虽然还有惧意,却因为好奇而强撑着,直到狼子夜拽着她的手腕,抚上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芜歌吓得急忙缩手,却被狼子夜桎梏住手腕:“你——”

    “我都说了不用怕。”狼子夜轻笑,“你摸一摸狼王妃,今后再遇到这群狼,他们就不敢对你造次了。”

    当真这么神奇?芜歌讶了讶,忐忑地抚上了狼王妃的脑袋。

    说来也奇,这狼王妃竟似一只乖顺的忠犬亲昵地往芜歌的掌心蹭了蹭。

    “她认得你了。”狼子夜今夜的笑容格外多。

    芜歌心底的惧意渐渐褪去,自然地抚起母狼的毛发来。她想起了黑凰,黑凰的毛色很有光泽,抚起来有种宽慰人心的魔力。

    想起黑凰,必然想到了郯郡,芜歌心底好不容易暂时忘却的悲伤又卷土重来。她缩了手。

    狼子夜立时就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今日似乎也只能到这一步了。他想岔开她的注意力:“饿了吧?我们回吧。”说着,打了声口哨,追风听话地小奔了过来。

    狼子夜一把抱起芜歌翻身上马,顺着来时的小路,一路往回走。

    是夜,芜歌躺在睡榻上,辗转反侧。自从吃了欧阳不治的药后,她就有些日夜颠倒。百日里昏昏入睡,夜里却难以入眠。她坐起,翻出枕头底下多出来的那只埙,捧在唇边吹奏起来。

    自从芜歌来了狼人谷,狼子夜似乎就无法在谷中安睡了。此时,他正站在院落中央,看着芜歌的房门。听到埙音,他的唇角莫名地勾起

    平城皇宫,一片素缟。魏皇拓跋嗣驾崩,举国哀痛。

    今夜是拓跋嗣的头七,拓跋焘跪在梓宫前,静默地燃着冥纸。明日就是他的登基大典。魏国将迎来他的时代。

    他曾罪恶地幻想过这天的到来。他以为,他至少会有几分激动。然而,并没有。他的心像深潭枯井,并没掀起多少波澜,甚至比不上得知南方来的消息时,情绪波动的十一。

    今年,注定是他的流年。

    先皇对他是偏爱的,哪怕只是因为爱屋及乌。他心底是感恩的。父皇的病逝,虽然只是时日长短的区别,真的经历,还是切肤之痛。

    他不曾料想的是,得知那个女子在万鸿谷的遭遇,又听说她失踪的消息,他只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南飞去找她。那种痛,竟然也是切肤的。他不知他是从几时起,竟然对那个女子如此牵挂了。

    他一页一页撕着冥纸,看着冥纸被火舌吞没,一层叠一层地成为灰烬。他竟有种心字成灰的错觉。他派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南下,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

    便是建康宫里,竟然也没她的下落。

    他把她弄丢了。他越来越追悔,当日不该与她斗气的。他明知徐家必然难逃此劫,而那个女子视家人更胜自己的性命,又怎会甘心袖手旁观?

    “阿芜。”他叹息,撕下最后一夜冥纸扔入火舌,“你等等我。”说完,他闭目,许久才起身

    翌日,拓跋焘登基为帝。只是后位却是空悬,两位侧王妃象征性地获封为左右昭仪。姚皇后自然是不满意的,只是拓跋焘摄政已久,早已大权在握。她手中的火凰营,并不真心臣服于她,她拿这个养子是无可奈何的。

    拓跋焘登基当日,就推行了尊孔修文、灭佛重农的国策。魏国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

    芜歌不是没想过北方那个差点成为她夫君的男子。多半是在绝望的深夜里,夜不能寐时,最是渴望光明和自由。她希冀过那个男子能御马而来,救她出水火。

    可是,每每燃起这样的希冀,她便会自恨自恼。

    近来,她心态平和了许多,放弃了自暴自弃的自囚,渐渐逼着自己适应起雪盲的生活。她会拄着盲杖在房间和院落里练习行走,会在夜莺鸣啼时,捧着狼子夜送她的那只埙吹奏那夜学到的调子。

    起初,只有零星几点狼嚎应和她,日子久了,便有越来越多的狼嚎应和。

    这时,她心底的郁结才能舒缓一二。

    欧阳不治近来的哀叹,明显少了很多:“丫头,你要是早点想开,这身子骨早该养回些元气了。除了那个狼崽子,我还没见过谁像你这样舍得对自己下手的。”

    芜歌不平这贼老头竟然把自己和那个刽子手相提并论,冷冷的眼刀甩了过去,虽然是盲的,但目光似乎更能杀人了。

    欧阳不治不由缩了缩脖子:“连看人都一样叫人瘆得慌,啧啧。”

    “你跟狼子夜很熟?”这个问题,芜歌其实早就想问了。

    欧阳不治怔了怔,随即此地无银地直摇头:“说的哪里话,我是被那狼崽子派人抓来的!”

    “那你是认得那匹母狼,所以才叫他狼崽子?”芜歌又问。

    欧阳不治噎住,心想,我认得的是那只公的。他摸摸鼻子,继续扯谎:“哎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老头子我,这脑子早被酒给醉傻了,稀里糊涂的。真是,越老越糊涂。”老头子暗暗叫苦,他当真是最不擅长说谎的。

    芜歌已然是心中有数了,懒得再追问。

    倒是这老头忍不住多管闲事了:“丫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依我看,这狼崽子对你是真心好,你往后可别再对他不冷不热的了。”

    芜歌狠狠剜了他一眼。老头吓得有些瑟缩,收起诊囊,起了身:“算我没说,哎。”他晃悠悠地走出房门,同情地看了眼一直站在门口,默默看着里厢的狼崽子,嘴里嘀咕着,“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