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网 > 他从烽烟中走来 > 240.使无公在(1)

240.使无公在(1)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一品小说网 www.epxs.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文诗英先生去世了。”凌言道。

    不出意料,却仍旧是难以接受。凌寒与曼卿不由得都怔住了。

    书琛在地上搭着积木,垒的高高的,突然却是一个不小心碰倒了。书琛看着满地倒了的积木,噘嘴巴,似乎是想哭,可是撇撇嘴巴,没有哭出来。他趴在地上,重新垒着积木。

    凌寒的目光落在都被书琛吸引了。文诗英的百尺高楼尚未建成,便一日坍塌。可是,尚有王晨江文凯等人在他的基础上搭建,尚有无数青年在为国努力。

    文诗英去世,遗嘱表示要归葬南京紫金山,棺椁暂停在香山碧云寺。

    杜祥和宣布北平政府为文诗英举行国葬,然而,南方政府主张由国民党来主持葬礼。虽然北平政府声称国葬,但是,治丧委员会的筹备,治丧事宜都很迟缓,没有进度,也得不到尚留在北平的文诗英的家属和王晨等亲信的支持。

    许多人到香山祭拜。初时尚是有序的祭拜,然而,及至后来越发的各种心思的人不停地骚扰。杜祥和执政之后,云清留在北平任警备局局长。他下令军警保护文诗英停在香山寺中的棺椁。

    报纸上刊登了许多祭奠文诗英的挽联与文章,文人好事者评点了著名的挽联。公认许远征为文诗英写的挽联是第一名。

    “百年之政,孰若民先,曷居乎一言而兴,一言而丧;

    十稔以还,使无公在,正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许远征才绝一时,若是太平年代,当是一时书生,放情疏狂;然而,生逢乱世,风波诡谲,他的才华都做谋略。

    杜祥和在北平任临时政府总理,但是,并没有实权。许远征起初很是反对杜祥和出任,在杜祥和出任北平之后,一直在上海滞留。然而,他终究是看不惯章林峰与田瑞和对杜祥和的掣肘,又打算返回北平,为杜祥和谋划。

    许远征自上海经扬城返回北平,拜访凌晨。

    凌晨在省政府开会,便安排许远征先到家中,打电话让凌寒招待许远征。

    凌寒这几日一直在休养,并未起身,凌晨也是有所担心,让副官转告凌寒,许远征不是外人,若是撑不住,叫副官先带许远征休息。凌寒摆手,咬牙起身换了衣服。曼卿帮凌寒系上衬衣扣子,发现他已经是额头上渗出了汗。他眉头紧皱着,咬着嘴唇,俨然是忍着痛。

    “你的伤还没有好,可是行的?大哥不是说,让副官招待也好。”曼卿道,一脸的不忍。曼卿知道凌寒与许远征一向不睦,却不能理解为何凌寒这般情形还要强自撑着去招待他。

    凌寒苦笑,摇了摇头:“我无碍的,没事儿……”

    许远征在客厅里闲坐着喝茶,看着凌寒自楼梯下来,步伐虚浮,一直是扶着楼梯,俨然是有伤病。

    许远征一身淡青色长袍,比往时略是瘦削些。两鬓有些微白,目光却如寒潭一般,比往时更是深沉。没有从前时候的锋芒锐利,宦海浮沉太久,如今失意流离,饶是骄傲如许远征,此时也有些黯然。只是,杜祥和选择了站在风口浪尖,纵使他不以为然,也是选择了北上相随。

    凌寒看着许远征,拱手行礼。

    许远征看着凌寒苍白的神色,略是一笑:“你可是回家就老实了……”

    凌寒苦笑不得:“许大哥最是懂大哥和凌寒,算计了凌寒被大哥一顿打,凌寒还怎么不受着。”凌寒示意着许远征坐下,自己也坐下。

    凌寒身体虚弱,没有平衡感,重重坐下,后背伤口撕裂一般疼痛,他咬紧了牙没有呼痛,扶了扶手才是撑住。额头上泛起了豆大的汗珠。

    没有想到凌寒伤重如此,许远征也不由得皱眉。

    “你伤的怎么这么厉害?你大哥也是没个分寸,难怪你恨我……”

    凌寒笑笑:“没有。沐家有家规,凌寒犯了该罚,不怪大哥。我不恨许大哥,其是很感激许大哥,若是没有许大哥,我大哥未必许我进家呢……”

    凌寒笑容苍白虚弱而又无力,看的许远征也是心酸。

    “你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兄弟了。难得你这样在海外生活些年头的,还是守着家里这些旧规矩,肯给你大哥服软服低。你是回来帮你大哥的,却弄得这般模样……”许远征感叹着。

    凌寒略是叹气:“凌寒之前做错了,自己也是知道的,和该如此,怨不得人。倒是许大哥这番北上,违着心意,受着猜疑,所欲求的甚多,能抵达的路实难,可是值得?”

    许远征哑然。许远征来扬城既有私谊拜访凌晨,也为杜祥和的公事。然而,凌寒便是坦率的道出了他的目的,艰难,显然,并不看好。

    “你这历练的出息了……”许远征轻笑,指着凌寒。

    凌寒陪着笑,笑的有些难看。休养未及一周,凌寒的伤口将将愈合,稍是一动,便牵着伤口剧痛。凌寒这里跟许远征说话,实在是撑的辛苦。

    “还是跟着许大哥学的……”

    凌寒的声音弱气,但是话却不露怯。

    许远征看着凌寒的样子,又好气,又怜悯:

    “你还有力气我动心眼儿不如省着力气好好的养着身体伤。你心里放心不下你们家,忍着这些还是要回家帮你大哥。杜先生他也是我的大哥啊……我比你还小的时候,不懂军事,什么都不懂,杜先生带着我学习,教导我做事为人。他曾经辞职生计无着,也还带着我到你家住,我还在你家跟着你大哥一起读书受教。后来我去日本读书,学费生活费都是先生管的。就是现在大家的想法不一样了,他骂我也好,怨我也罢,就算是他猜疑忌恨我,他也是我大哥。若真是这步错了,我也得是陪着他错……”

    凌寒叹息:“杨倍磊将军也知道罗震是错的。贿选是错,用人是错,猜疑也是错……可是,杨倍磊将军还是回师北上想帮罗震,部将倒戈、战局溃败还一身孤勇折回北平……可他还是败了。”

    凌寒一直很敬重杨倍磊,杨倍磊的经历,他很惋惜。虽然此时他与北平政府达成和解妥协,在淞沪一带驻守。然而,权势兵力再难及当时。“直奉初战,东北败了时候,在北平开会。很多人都主张杨倍磊将军取而代之,杨倍磊将军却只甘愿在罗震麾下。然而,及至是选举风波,便是见疑于罗震……”

    许远征冷笑,看着凌寒说话都是艰难,却是说了这一番话。

    说完话之后,凌寒左手扶着沙发扶手,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强忍着痛望着许远征,目光尽是坦荡清澈。

    “你这还是有力气劝我呢……便就是如你说的那样,就如何?若真是那一条路,就是踩着一路的荆棘,我也是要走的。凌寒,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虽然你做的事儿有时太可恨,但是,我知道你现在是当我是大哥说的这番话。许远征这一辈子,毁誉参半吧。我自思自己做的事情,初衷不坏,但是,真教是说君子所为,也不一定都是如此……”

    许远征摊平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也曾笔墨文章,也曾刀枪杀人,这跌宕这波澜,耗尽一身血,也值得。我跟你大哥和你不一样,我父亲是乡下的秀才,潦倒一生,少年时候向往的便是光耀门楣,一番事业。我这十数年奔波,为权势所忙,为权势所累,及至半生须臾而过,看之前的事业,好在不负恩人,不负此心,亦无愧家国……”

    许远征感叹着。

    凌寒太阳穴跳疼,身上的伤口也剧痛,他有些昏昏沉沉,每一秒都是煎熬,脑子也不是很清楚。凌寒心中觉得哪里是不妥当,听着许远征俨然是忽的总结人生,说不上来的不祥之感。可是他力气全无,说话也没有什么精神,便也是点头应着,没有再说话。

    倒是许远征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凌寒:“你对江文凯印象如何?”

    凌寒本就没精神,也懒得动脑子:“就那样吧……”

    许远征摇了摇头:“你呀,少不得的少年轻狂……”

    凌寒皱眉,不解。

    “江文凯很了不得。之前第一次见文先生,我便跟文先生讲起过,江文凯心智坚忍,前途无量。其实文先生本来重视广东同乡王晨等人,不过如今看,江文凯很有可能是南方政府的掌权人。江文凯跟你大哥同龄,小商贩出身,闹过革命,干过刺杀,混过蓝邦,一路坎坎坷坷的上位,那份心智,那些煎熬,比你这个少爷出身的艰难多了。”许远征道。

    凌寒不以为然。他对江文凯本说不上恶感,但是就是没有好感。及至江文凯为了曼卿的事情与他纠缠,他对此人就是敬而远之。江文凯始终是板正端庄,一副伟光正的样子,总教凌寒觉得他虚伪。

    看着凌寒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许远征也自觉没必要说下去了。凌寒最大的折磨可能是凌晨苛待他,他没有任何沉下僚不得志的经历,缺少那份对人心的揣摩。

    及至此时,凌晨也回来了。二人相见,叙旧谊,论实事,依旧的坦荡。

    “我此番去,是再想见章帅与云清。如今章帅掣肘杜总理,支持田瑞和在平津驻军实在是太过于不智……田瑞和此人心机狠毒,毫无道义可言,章帅怕是养蛇反被蛇咬。”

    许远征道。

    “田瑞和阴狠,你说的,章帅未必不知道,也未必没有防备。不过是现在,政治上的枪要杜先生档,军事上的枪也要田瑞和挡,甚至,章帅与先生的矛盾也可以扯出来田将军……毕竟,有了杜先生和田将军的不和人尽皆知,章帅与杜先生即使有矛盾,也不会引出什么非议……”

    凌晨手敲着桌子。

    许远征目光阴狠:“田瑞和对杜先生苛责,不可能留着他在北平。”

    “眼下和平是人心所向,再起战端没有民心,也非我们之长,许大哥想的,实难。”

    凌寒道。

    皖系已经没有嫡系部队,所有的周旋,都是要靠着平衡与计谋,纵横与韬略。许远征的为难,可想而知。

    许远征看了看凌寒,旋即又望向凌晨,相视苦笑。

    他们太过了解,彼此的能力,底线都是知晓的,原就不必多说。许远征想借力,也非战争非兵力。凌寒想多了,凌晨却是明白的。

    尽管不同意杜祥和在此时担任临时政府总理,但是,杜祥和坚持,许远征仍旧为其奔走协调;及至杜祥和此时忧心忡忡,不得安稳,许远征也只得再度周旋筹谋。

    凌晨看着许远征,隔着十数年的岁月,仿佛还是他们刚刚认识的少年时代,那个随在杜祥和身后,粗布长袍洗的发白,却不卑不亢,聪慧过人的青年。

    次日,凌晨去火车站送许远征走。凌寒也要去,被许远征按住。

    “你有这份心意,许大哥就心领了。你这样子去送我,我怎么心安。”许远征看凌晨笑道:“你的兄弟,让你领回来,你教导便是教导,若是真伤了他,心疼的是你,我也是不依的。”

    凌晨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嘴角有似笑非笑的笑容。

    凌寒略是害羞,低下头。

    许远征看他们兄弟比往时和解了不少,凌寒也不是老鼠见到猫一样的闪躲胆怯,知道他们兄弟也和解了,便又是笑道:“做弟弟的该是长足教训,别再是忤逆你大哥了;凌晨你也待他温和些,我但看着凌寒也是名声在外的青年将军,却是这般的对你服低服软,这般委屈求全,便是心里有你这个大哥,有规矩本分的好孩子,你也是宽和些。世间的无可奈何太多,你也该理解他。”

    许远征这番话说的格外的认真。他从一开始帮助凌晨调查绿萝,便知悉凌寒与绿萝的事情,从最初只是以为凌寒沉迷美色,到后来,更是震惊于二人的情意。许远征较与凌晨,更是理解凌寒的深情与无奈。许远征也曾辗转问过凌晨,不如让凌寒纳妾,只是沐家不肯接受绿萝,凌晨固执的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凌晨点点头。“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小东西,你乖巧些,下次再惹火了你哥赶你出去,可是没有我跟你说和了啊……”许远征笑着,捏了捏凌寒的肩膀,唯恐是碰到他伤处,没有很用力。

    许远征转身而去。

    这句话听起来格外的不详,凌寒不由得皱眉。及至脑子中又是昨日那混沌翻涌的不祥之感。

    凌寒想追上去说什么,却见凌晨与许远征同车而去。

    能说什么呢,凌寒也不知道,便只好作罢。

    凌寒忽的一阵眩晕,险些站立不住,摇晃着要摔倒,仓促中扶住了门,才站稳。

    凌寒越发觉得心里发毛,心情格外的低沉,总是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凌寒,你怎么了?”曼卿自客厅出来,看凌寒额头上的冷汗津津,脸色越发的青灰,站立不稳的样子,很是担心。

    “我……”迎着曼卿关切的眼神,凌寒强制压抑内心的不安,微微摇头:“我没事儿,只是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