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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懦夫之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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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年1月15日。特鲁克驻地。

    新年过后的驻地内看不到喜悦的残留,相反4个月前那场代表与深海舰队正式开战的刺杀行动,已经成为了这支驻军的心理阴影。

    如果只是牺牲两百名驻守士兵,倒不会留下这么深的印记。长门在与敌人的战斗中被击败是最致命的一点,她从原第一战队开始就一直是整个战队的灵魂人物,可惜长门那天被击败了。

    独自沿着海岸堤坝走,长门身边已经没有了当年在吴港的幕僚团队。今天早晨当她像过去一样取来战刀练习剑道时,才发觉因为自己疏于保养,战刀上出现了显眼的磨损痕迹。距离被流放到特鲁克才过了10个月,但一桩桩事情却在渐渐磨损着长门的信念。

    该为了谁继续战斗?她想来想去也只能以为了日本帝国的空洞目标,继续在特鲁克驻地工作。

    迷茫的人永远不止一个,长门在海岸边遇到了丢漂流瓶的西河圭二,现特鲁克驻地警备大队少佐,算是长门提拔的亲信。

    “长门司令官?”西河圭二也没想到长门会出现在自己身后,发觉对方在疑惑自己丢漂流瓶的行为,便连忙走上前解释。“瓶子里装的都是些牢骚话的信纸,绝对没有半点跟驻地有关的信息。”

    “不用紧张,闷在特鲁克驻地,找点事情发泄下情绪也是人之常情。”长门并没去查看对方瓶子里写的内容。在她眼里西河圭二是个胆小怕死的普通人,虽然派不上大用,放在自己身边当个帮手还是可以的。

    长门示意对方继续扔瓶子,她就坐在一旁的礁岩上。“今天你轮休?”

    西河圭二不明白长门为何没呆在镇守府,而是跑到海边散布,但对方要求不用管她,他当然不管多话。“是,想着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就干脆早点起床出来丢漂流瓶了。”

    他以前是个赌鬼,奈何被“黑”外派到特鲁克驻地,别说赌场,这里连想喝一杯酒,都要花费不少气力。没了娱乐活动,他就学着老兵写一些牢骚话,然后用漂流瓶丢出去。试过几次后,他觉得是个缓解寂寞与压力的好办法。

    “记得上周热带风暴破坏了驻地的通讯信号塔,现在修好了吗?”

    对于这批驻守海外的军人,每月一次给家人发电报的机会比吃新鲜蔬菜都珍贵,长门很关心下属们的生活条件,她也仅能满足这点需求了。

    “修是修好了,不过目前时常信号不灵。大概没法满足所有士兵的需求。”西河圭二说着把手里最后一个漂流瓶也丢出去。他顿时感觉心中的烦恼少了很多,明知道只是简单的心理暗示,相信就能带来效果。

    长门注意着西河圭二的丢瓶子动作,她倒是没想到平日做什么都没精打采的西河圭二能高兴地跳起来。“你老家在冲绳?”

    “我家祖上在萨摩县,我爷爷是第一批去冲绳的移民。那边比较落后,就算发去电报也要派送员走很长一段山路。所以每次发电报给家里,都有种愧疚感。”谈起自己的家族,西河圭二挺自豪的,萨摩出身的人都有出海拼搏的精神。

    最后扔出去的瓶子被一阵海浪打了回来,海面上开始起风了。

    “交给我吧。”

    长门走上前拿来漂流瓶,本想跟对方一样用力丢出去但考虑到她用力的力度,还是马上换了种方式。

    “你是吴港海军学院毕业的吧?为什么那天没有跟着三条纪林等人一同进船坞?”

    长门问话的同时,又有一阵海浪打来,稍微盖过了她说话的声音,可西河圭二还是听清楚了。

    瓶子被长门像丢保龄球一样,贴着水面用力甩了出去,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海水中。

    “……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装傻吗?西河君,你不愿回答我也没关系。但你继续隐瞒这桩事,丢再多漂流瓶也都只是在骗自己。”

    长门并没逼对方,严格来讲她现在知晓再多的秘密,也没什么意义了。

    “在特鲁克驻地,你是安全的。如果你愿意说出来告诉我,没人能传播出去。”

    西河圭二不敢说,因为这不单单涉及到他背后的组织,还涉及到几位已经逝去的友人,一方是暗算长门一派的幕后操控者,另一方现在成了人类的敌人,原水户兵三郎现战舰栖姬还是在特鲁克驻地击败长门的人。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松口说出来,他的胆小注定他什么都不会去做。

    长门长叹一口气,头也没回地回到堤岸上。“既然不愿意说,背后的真相涉及到很多人与事吧?算了,跟我一同回去,起风了。”

    “是。”西河圭二带上先前装瓶子的竹篮,吃力地爬上堤岸。“我想去看看新招募的土著民兵队的训练状况,就不跟您同行了。”

    西河圭二随口编的谎言很没水平,本就不归他管的新兵训练,加之只是驻地内个别军官组织的与当地人交流的活动。西河圭二会在意这种事情才有鬼呢。

    “哦,注意安全,丛林里可能有毒蛇。”

    长门慢慢走回镇守府,至少丢漂流瓶是件缓解压力的好途径。

    西河圭二看到长门走远,脸色不由变得阴沉,他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长门知道了他的秘密。如此一来回组织的路算是被掐断了,本来“黑”就有除掉他的想法,如果连特鲁克驻地当间谍都办不好,他肯定会被“黑”处理掉。

    剩下能选择的便是彻底脱离组织,跟从长门,可要是被长门知晓了真相,他觉得自己一样活不下来。

    两条路都是死路,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还不用急着选,只要长门不逼他,他就能一直装傻混下去。

    返回住所的西河圭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房门锁死,然后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搜查有没有可能被别人抓住把柄的东西。跟组织传递的信件都是交给可信的情报员,收到的信件也会第一时间销毁。长门不应该发觉他是间谍。

    就在西河圭二慌张地寻找自己哪里露出破绽的时候,他身后的玻璃窗户突然打开,阴冷的海风灌了进来。

    转头间,他只看到龙田从窗外一跃而入。

    “不用翻找了。就算有破绽,你现在再隐藏补救有用吗?”龙田也没带人,她单独来的。“长门猜到你会慌乱地整理自己的东西,所以特地让我来通知你。别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你好好当你的警备队少佐,她不会在意你的多重身份。”

    说完后,龙田也不理睬吓得不敢动弹的西河圭二,翻窗跳下二楼。“加固窗户,下一场暴风雨快到了。”

    死定了。

    西河圭二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才不会相信长门会容忍一手提拔的亲信是其他组织派来的间谍。长门可是传统的武士性格的军官,武士应对手下有异心,当然是毫不讲理地一刀砍下对方的头颅。

    完事皆休。

    长门已经有所行动,才过了几小时,就派龙田来传话。很可能他继续不按照长门的暗示讲出他知晓的一切,下次闯入他住所的就是抓捕他的就是他自己的下属们了。

    警备队总队长涉嫌泄露驻地机密,说出去没人还会怜悯他。

    西河圭二不想死,他从始至终都把活下去当做第一目标。他停下整理自己的屋子,转而从枕头下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上。

    享受了短暂的畅快感,西河圭二像是下定了决心,把烧了一半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这不能怪我……都是你们逼我的!”

    西河圭二检查了下自己的配枪,里面有20发子弹。他从衣柜里翻找出几件衣服,加上储藏的几盒罐头食物、火柴、煤油瓶等生存必需品,用力挤在一个便携提箱里。在床底下有两把锋利的短刀和几根金条,被他藏在了提箱侧面的夹层里。

    准备好行李,西河圭二毫不犹豫地跑出住所,连房门都没关,沿小路直奔丛林地区。

    他虽然已经被恐惧吞没了理智,可还是有模糊的计划。定期都有组织派来的接头人员乘补给船过来,届时偷偷上船,想办法骗对方相信“黑”需要他秘密回国,如果对方贪财,还可以用黄金拉拢。

    如果潜逃的方案失败,他也做好了在丛林蜗居一辈子的打算。

    真到了生死关头,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怕死的魔障让他做出了最愚蠢的行为。

    “西河长官,您这是去哪?”

    很不巧,他还没跑出住宿区,便被看门的守卫发现了身影。

    已经一只脚跨过栅栏空隙,手上也提着便携箱子,他在做什么谁都能猜到。守卫士兵看起来很和气地过来打招呼,但西河圭二可不信对方没怀疑自己。

    “我……出来透透气,不,瞧我紧张得,习惯性保守机密。”西河圭二此刻恨不得丢掉手上的便携提箱,箱子已经是绑在他身上的炸弹了。

    强行保持镇静,西河圭二把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有位土著人朋友向我求助,他的家人得了寄生虫病,病情紧急。我一时也联系不到驻地内空闲的医生,便决定自己亲自去帮忙。我在国内上过几年医科学院,对传染病方面比较在行。”

    说着放平日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胡话,西河圭二看了手表,已经是10点45分了,马上就要到就餐时间,周围肯定会有更多轮休军人走动。

    “时间紧迫,我也只向长门司令官口头说明了下。”

    西河圭二还想再说些什么,拦住他的守卫士兵反倒点头表示理解。“西河长官请您不要误会,我只是奇怪您为何不走正门。您是警备队总队长,还能有人来抓您不成?”

    经对方一说,西河圭二才想起来军官住宿区的守卫也是归他管辖,对方还只是一个一等兵,自己是他上级的上级的上级,有什么好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