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网 > 偿还:借你一夜柔情 > 一步错,步步错

一步错,步步错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一品小说网 www.epxs.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李大昌和李天赐生于河南信阳下属的固始县,早些年这里是全国贫困县之一,李天赐出生没多久父亲便去世了,母亲很快又改嫁去了其他地方,只留下兄弟两在村子里相依为命。

    起初母亲还会隔断时间就回来看看,暗地里塞些钱或者带点吃的给他们,可时间久了母亲便不再回来。

    改嫁过去的女人自己都未必吃得饱,更何况那种地方家家受穷,哪有条件回来接济前夫的孩子。

    有时候贫困可以压倒一切东西,包括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母亲便从此与李大昌兄弟俩疏远了,而那时候李天赐才两三岁,少不更事,什么都不懂,所有的生活压力便全部落在李大昌身上。

    李大昌那会儿真是又当爹又当妈,笨拙又艰辛地拉扯着李天赐,一天天,日子很难,但他从未想过要抛弃这个弟弟,可村里实在太穷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当什么都没得靠的时候只能等着饿死。

    母亲走后一年,渐渐没了音讯,李大昌觉得不能在这穷乡僻壤捱下去了,于是把家里能卖的全部卖光,凑了点路费带着李天赐离开了固始县。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口袋里揣了一百三十四块八毛六,是当时卖屋子的钱,现在看上去差不多只能抽包烟,可那时候对我来说是笔巨款。”

    李大昌站在半山腰上回忆,脚下是曾经住过的小村庄,身后是坟场,他连夜让阿幸驱车几百公里从甬州回到这里,选了块依山傍水的地方,虽无亭台水榭,但还是叫人花一天时间用大理石砌了台阶和墓台,四周立了围栏,入口处是两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

    时间匆忙,但他到底不愿亏待李天赐。

    阿幸站在台阶上盯着身后的几个人挖坑,山口的风一阵阵刮过来,李大昌的情绪一路上都很平稳,如今站在坟前也丝毫看不出任何悲伤。

    “昌爷……”

    李大昌稍稍侧身,面向山脚,留给阿幸一个背影。

    “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便带着天赐去了郑州,第一站在那里落脚,坑蒙拐骗偷什么都干过,后来跟人开始走货,起初是烟和酒,货从珠海那边进来,我倒手再卖出去,万幸那时候改革开放正在势头上,内陆捞钱的门道很多,我胆子大又敢做,所以干了两年收益还不错,手里也渐渐有了一些人。”

    李大昌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便是在郑州赚到的,一点点囤积人脉和原始资金,也算带着李天赐在郑州定居了下来,以至于李天赐记忆中自己最初呆的地方便是在郑州,而不是在那个穷苦闭塞的固始县。

    “我带天赐在郑州住了三年,三年后天赐开始上学,我手里也宽裕了一点,钱和人都有,只是缺好的契机,于是考虑之后带他往南走。”

    自固始这边的房子卖掉之后李大昌便不再有家了,从此四海之内兼是漂泊,反正就他和李天赐两个人,去哪儿都一样。

    “起初是在珠海,后来又辗转在佛山呆过一阵子,最后定了深圳。”

    1980年深圳经济特区正式成立,李大昌过去的时候真的算是最好的时机,那会儿不缺机会不缺门道,只要你敢想敢做敢拼,遍地都是黄金,更何况李大昌有脑子,胆又大手段也狠,底下已经带了一批人,投机倒把走私贩卖,什么赚钱他就去干什么,渐渐形成一套由他制定的体系。

    90年代南方经济大潮,李大昌总算站稳了脚跟,李天赐也大了,不好好念书,正经的一样都没学会,却学了一身坏毛病。

    在学校打群架,拉帮结派,辱骂老师,仗着李大昌的关系无法无天,李大昌起初也教训过他,可李天赐不听,还为此离家出走,十几岁的孩子从家里偷了一沓现金就不见了,李大昌派人找了几天都没找到,急得都病了,最后还是李天赐自己打了电话回来。

    李大昌开车去接的时候李天赐就窝在香港九龙的某间宾馆里,身上钱花完了,已经饿了一天一夜,实在捱不下去才想办法联系了李大昌,而李大昌怎么也没想到他能自己坐船到了香港,此后他便不再管了,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不敢再管,怕他一恼又转眼不见人,而他就这么一个弟弟,所以学习也好品性也罢,往后只要李天赐安安分分在家别乱跑,别闯祸,李大昌只管给足钱,什么都依着,什么都不让他操心。

    李天赐初中毕业之后上了当地一所还算不错的大专类学校,也是李大昌托的关系,交了好大一笔赞助费,可是在学校呆了没几个月就闯了祸,叫人把隔壁班一男同学打到断了几根肋骨,对方家长闹到学校,李大昌出面,赔钱道歉,了解下来才知道无非是挣个女孩子,女孩子原本是和那男同学好的,李天赐硬要横插一杠,可女孩看不上他,一怒之下他就叫人去把男孩教训了一顿。

    当时这事在学校里闹得挺大,但相对于后来李天赐闯的各种祸,这种级别的真是算小打小闹了。

    后来李天赐还干过什么?群架,玩冰,JQ,再到伙同钟佳丽一起谋害阮芸,甚至拿刀捅人,所有的错误都是一点点累计的,胆子也是一点点变大,谁让他在这条道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只是这些都是后话,当时李大昌帮他把事情解决了,对方家长也不再闹,李天赐得以在学校继续念下去,可是没出两个月,校长亲自给李大昌打电话,委婉告知能否让李天赐转学,实在没法子了,他根本没心思念书,还伙同其他同学捣乱,李大昌看形势不乐观,教也教不好了,干脆就让李天赐退学。

    十几岁的孩子闲在家能干什么?正事不会,吃喝玩乐他一样都不缺。

    “我承认那段时间我没好好管教天赐,手里事情也忙,香港回归之后内陆势头很猛,来南方创业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可我却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千禧年过后我又带天赐去了上海。”

    上海是深圳之外另一个天堂。

    “那时候上海的房子还不像现在这么寸土寸金,特别是偏一点的地方,我眼光准,一口气在奉贤区买了一排店铺,那时候浦东新区也才成立没几年,周边到处拆迁,店铺行情看涨,我赚了不少。”

    李大昌说到这的时候低头笑了笑,已经被岁月磨出痕迹的脸上显出几条皱纹来。

    阿幸从头到尾没接话,默默听他往下讲。

    “店铺拆掉之后我觉得有些行当不能再往下做了,内陆立法越来越严,总有一天会出事,所以我得重新找行当,正巧甬州那边有人找我一起办纺织厂,我就投了一点钱,刚开始的时候有的赚,但扣掉成本利润并不高,来钱太慢了,还不如我在深圳倒烟快。”

    李大昌是赚快钱的人,实业不适合他,他也没耐心耗在办公室里每天算着收入和支出,一笔笔订单熬,年底账上也不见多出几个钱。

    “所以纺织厂干了两年我就退出来了,这个你应该知道,那时候你已经在我手底下做事。”

    阿幸自然还记得,那会儿他刚遇到李大昌,入了他的眼,便被带在身边帮着干事。纺织厂开了两年效益还不错,可李大昌坚持撤资,还从合伙人那里讹了一笔,外人都以为那笔钱是李大昌应得的,散伙分家嘛,拿点钱很正常,但阿幸知道,这笔钱得来不义。

    纺织厂撤资之后李大昌便用那笔钱在附近又买了几块地,那时候甬州周边还没开发,乡下地都特别便宜,李大昌自己造厂房,出租或者售卖,那是李大昌开始涉足房地产的第一步,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利用手里的资源和人脉拿地,短短几年手里的原始资金已经翻了几番,他干脆从上海搬到甬州定居,也是在那里认识了江丞阳。

    后面的事阿幸都知道了,知道他是如何运作手里的人脉资源,一步步从倒货走私的小贩变成如今人人尊敬的著名企业家,慈善家和开发商。

    “以前的事我还记得,要谢昌爷当年赏口饭吃。”阿幸出声,服帖尊敬。

    李大昌顿了顿,突然转过身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就独独看中你吗?”

    那会儿阿幸也才不过十多岁,个子瘦瘦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担,看上去还一副木愣愣的样子,凭什么李大昌要把他带在身边?

    这点阿幸也不明白,问:“为什么?”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十几年前的样子,穷,没爹没娘,一贫如洗。”

    “……”

    这个理由让阿幸有些吃惊,但事实确实如此,他是孤儿,当年的处境用“流落街头”几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刚遇到李大昌那会儿连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

    “可是穷有时候未必是坏事,因为穷能激发人的潜力,让你跪着也好,爬着也好,就算是匍匐在地上也要一口口抢饭吃,这时候命就变得特别贱,活下去才是唯一目的,可一旦谁给了你一点好处,你会觉得心里特别珍惜。”李大昌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幽幽地盯着阿幸。

    阿幸面无表情,心里却明了。

    他这些年对李大昌确实没有二心,忠诚,卖命,用沈瓷那句话来说,他就是李大昌身边养的一条狗,狗的命是主人给的,自然要摇尾乞怜。

    “呵……”阿幸突然笑了笑,低下头来,“昌爷言重了,我有今天全要仰仗昌爷器重,以前也确实挨过穷,知道自己从什么地方来,所以肯定会心存感激。”

    李大昌似乎对他的说辞很满意。

    “对,人要永远记住自己从什么地方来,知道来路才能看清去路,只可惜……”李大昌眼底隐约的一点欣慰很快就被阴霾掩盖,“你是挨过穷,所以你知道感恩,知道自己的来路,也知道珍惜,可是天赐没有……”

    李大昌当年还在泥泞里摸爬滚打的时候李天赐才只有几岁大,完全不懂事,就算真的挨过穷受过冻也不记得了,而等他有些记忆的时候李大昌手里已经有了些钱,底下人喊他昌爷,喊李天赐便是少爷,以至于李天赐对苦日子完全没有印象,记住的都是那些被人哄着供着只手遮天的生活。

    李大昌也确实对他千依百顺,钱管够,凡事都不用他操心,完了还得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

    “我不舍得天赐吃苦,他两三岁的时候跟我从家里出来,一路上很难,我为谁?又是图什么?”

    当年他是被逼无奈才把东西卖了离开固始县,起初只是想活条命讨口饭吃,可是这么多年挣下来,手里得到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他三十年前的想象,外人看着家缠万贯的李大昌,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苦处?

    “我年轻时候没找人,到这年纪也没个一男半女,以前是把天赐当儿子养的,想着哪天我年纪大了,手底下这些东西都得交给他,而他替我养老送终,可是没想到最后…”

    最后李天赐却早他一步走了。

    当年两兄弟从小镇上出去,一路上相依为命,最苦的时候都熬过去了,眼看日子越来越好,往后却只剩下李大昌一个人。

    耳边听到枝叶被吹动的声音,李大昌转身,看着面前萧条的墓地。

    “你说是谁的错?是我的吗?是我这么多年纵容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早年李大昌揣着一百三十四块钱出去,从郑州去深圳,又从深圳辗转到上海,一路跌打滚爬,做过很多事,也吃过很多苦,但二十多年间手里资产已经囤积无数,这足以证明他作的每项决定都是正确的,眼光准手段高,可独独在李天赐的教育上。

    “一开始的时候我狠不下心,觉得他跟我吃了很多苦,我这个当大哥的理应要照顾他,后来钱多了,他有恃无恐,我也没把有些事放在心上,无非就是犯些错嘛,我有能力帮他收拾,以为不足为患,所以睁只眼闭只眼,什么都由着他去,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变本加厉。”

    人的心性都是一点点养成的,小时候打个架偷样东西,大了便可能杀人放火,而有时候错误也是慢慢饲养出来的,日积月累,渐渐就收不住了。

    李大昌这么多年做了很多正确的决定,一步步往好的方向走,唯独在李天赐的教育上,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而一步错,步步错,最终把李天赐引上了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