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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儿从匣子里拿出几根削尖的小棍子,像筷子一样拨弄着断骨茬子,把碎裂的骨茬续接到原位,又把断裂错位的地方矫正一番,看看处理得差不多了,忙忙捻起一根拖着长麻线的骨针开始缝合。

    白子琪简直看呆了。

    这可能是他这些年见过的最朴素最原始的一场手术。

    没有无影灯,没有麻醉,没有镊子,没有手术刀,没有专业缝合针和线,没有消毒。

    看样子灵儿的针线手艺实在不敢恭维,肉乎乎的手指里撵着那根细细的白骨针,显得十分笨拙,笨笨地扎进去一针,绕过一圈,从另一边往出抽拉,好像嘴巴都在鼓劲,嘴角夸张地斜着。

    和现代的手术比,这主刀大夫跟前还缺着一个擦汗的同伴。

    汗水从那张白呼呼的小圆脸上滚下,顺着唇角滑进嘴里。

    他探出舌头舔掉了,继续埋头忙活。

    阿淘肯定已经死掉了,因为一点麻醉草药不可能像现代西医的全麻那么彻底,折腾这半天了,又是深入骨髓的疼痛,真要活着的话,早就疼醒过来了。

    既然是一只死狗,那么这自诩接骨手艺高超的小大夫尽可以折腾到天黑也没事的。

    灵儿的态度却很认真投入,足足缝了十多针,,才把创口勉强拉扯着逢到一起,一剪刀剪断最后一点线,累得他长舒一口气,却不敢歇息,匆匆用竹板和布带子把伤口部位结结实实捆扎起来,一边缠绕着捆扎一边不断地捏着,最后阿淘的左腿子就完全胖了一大圈儿,被层层白布裹得连爪子都看不见了。

    灵儿终于忙完了,把阿淘裹在一片破布里挪到炕里,他在收起木匣子,在石盆里洗了手,这才笑眯眯来看白子琪,“大哥哥,亲眼看到我接骨的过程,现在相信我不是吹牛了吧,我真的会接骨!”说着一张圆圆的脸忽然凑近白子琪,“要不要我也帮你把断腿接好?我敢保证不出七天你就可以下炕来慢慢地挪步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逸散出亮晶晶水灵灵的光泽,那眼瞳深处充满了渴望和期盼。

    白子琪记起曾经听过他那些自言自语的叹息,不由得好笑,但是很严肃地警告他,“你是不是很渴望有一个大活人让你试一试接骨手艺?但是你要知道,大活人和小猫小狗可不一样,小猫小狗万一弄死也就死了,换了是人的话,你手里也就闹出人命了。死了人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吗?”

    灵儿瞪圆了的眼睛,有些苦恼地想了想,却摇摇头,嘟着嘴巴,“我不明白,大活人为什么和小猫小狗不一样?”

    人和畜生有什么不一样?

    白子琪苦笑,这小子名字叫小灵子,但是看着好像脑筋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够灵光哈,倒是有点迷迷糊糊。

    灵儿直通通盯住白子琪不错眼,口气也很严肃,“大哥哥你错了,你说的不对,小猫小狗和大活人不是不一样,而是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大家都是一条命,一旦死了就再不可能活过来。所以小猫小狗死了不能就那么死了,要是我弄死了它们,我的心里会很疼,饭不想吃,夜里睡不着觉,我一辈子都会过得不安生。”

    哦?白子琪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孩子好像……他无奈地摇摇头,其实孩子说的何尝有错,只能退一步:“好吧,我承认我刚才说错了,小猫小狗也是小生命,也和我们人一样,我们谁也没有权力随便处死一条生命。可是你这不是已经弄死了一条小命吗?”

    抬手指指脚跟下的小狗。

    灵儿一愣,很快醒悟过来,忽然咧开嘴笑了,“大哥哥你真傻,有时候比我还傻,谁说我弄死阿淘了?阿淘是我好朋友,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弄死它?”

    那张圆嘟嘟的娃娃脸本来就显得可爱,现在这么无辜地瞪大眼,表情显得更呆萌了。

    白子琪被气笑了,“它已经睡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两个时辰了吧?既然没死,为什么会躺着乖乖地由你折腾?”

    “乖乖地由我折腾?”灵儿似乎有些转不过弯儿,喃喃地重复,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一圈儿,好像记起来什么,忽然咧嘴笑了,却不来和白子琪说,独自笑着出去了。

    白子琪有些小得意,这小子,果然把那小狗弄死了吧?被我戳中心事,出去躲着去了吧?

    屋外传来咣咣咣的声响,不知道他在捣鼓什么。

    一会儿白子琪闻到了一股药味,“大哥哥,吃药时间到了,爷爷进深山谷里为你找续接草了,要一整天才能回来,爷爷叫我照顾你按时服药。”

    说着举起一个大大的黑陶大碗,碗里冒着热气,果然一股药味直扑鼻子。

    白子琪转过脖子来,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我闻着这味儿和昨天不太一样呢?”

    灵儿毫不犹豫张嘴就来:“爷爷给你换了一味药,爷爷说了,你的病特殊,需要不断换药才能好得快。你还是乘热喝了吧。”

    哦——白子琪释然,灵儿的爷爷是个隐居山里的老人,平时采药配药,逢集的日子就下山去附近的小集市上卖给乡民,换几个钱然后买了米面蔬菜返回山来,以此维持祖孙两人的生计。

    老爷子懂药材,在他的调理下,白子琪很快就好了起来,现在他能撑起脖子喝水,能抬手够到自己的头,还可以侧过身解手,除了那条断了的右腿还没有一点知觉,总体情况明显比初次苏醒过来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他感激老爷子,也感激灵儿,老爷子每日里出门都是灵儿伺候他喝水吃东西服药解大小便等。

    既然老爷子换了药自然有他换的道理,他仰起脖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药汤顺着喉管往下滑,好像有些涩涩的味道,嗯,要比平时难喝多了。

    其实他也看出来了,为了治好自己,老爷子没少耗费心血,白天跑出去采药,夜里对着一本古药书翻找,似乎在寻找彻底治愈他的方子。

    灵儿把阿淘往更远处挪了挪,把那个用过的木头匣子抱到炕边来,然后坐在炕边眼睁睁瞅着白子琪。

    白子琪眨了眨眼睛,瞅着这个孩子,这孩子今儿似乎有些不对劲呢,为什么拿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脸上长花儿啦?

    或者,是脸上爬了毛毛虫?

    白子琪抬手去抹脸。

    这一抬手,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竟然抬不起手来了。

    那只本来能举到头顶的右手,只举过胸口就像挂了什么重东西,沉沉的,酸软无力,再也无法举得更高一寸。

    我怎么了?

    更骇人的是,不仅仅右手举不起来,很快他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失去知觉,两腿、两手、脖子、脸部都正在迅速地失去感觉,变得麻木、沉重。

    难道,难道我……?

    他惊讶又绝望地去看灵儿。

    那张无邪的童子脸正瞅着他嘿嘿笑,“嘻嘻大哥哥,你别害怕,我只有给你喝了枯草汤,你才会像阿淘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跟死人一样不会动也不会疼,我就可以给你接上断骨了。”

    啊?

    白子琪觉得有十万颗闷雷在头顶上一起滚过,炸得他昏头转向目瞪口呆。

    原来这小子这混小子这傻乎乎的小东西是要把我像小狗一样弄得半死不活,然后给我做手术啊?

    这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

    他想大喊救命,想用甜言蜜语哄这混小子不要胡来快给自己解了这什么见鬼的麻药,求他千万千万不要给自己接骨。

    可是他发现自己已经张不开嘴巴,也喊不出来了。

    整个人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灵儿还在很认真地板着脸解释:“我想试试自己的手艺,我已经接过无数的断骨了,刚才接骨大哥哥你也看到了,一点都不疼,很快就好了。”

    白子琪哭笑不得,原来要拿我试试啊——我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小青蛙吗?大哥你刚才给狗接骨我是看到了可是你不是已经把它给活活弄死了吗?死了自然不怕疼,死了万事休啊——

    悲催啊悲催,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件比这更悲催的破事儿吗,他一个拿着手术刀为无数患者接续断骨的专科大夫,到了这里竟然要被一个山野小子弄翻在地,要做什么接骨手术了。

    就用那把又粗又短刚刚给狗动过手术的破刀和那些破布带子破竹板子还有那根不知用什么动物骨头磨出的骨针??压根就没有消毒呀!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周末开心哦诸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