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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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个月容安侯太夫人寿辰、陈王长孙满月的礼单我都拟好了,请母亲过目。”方氏将拟好的礼单呈上。

    大长公主接过大略扫了一遍,正想对方氏说些什么,略一顿,话锋一转,把单子转递给沈昕颜:“沈氏,你来瞧瞧这单子。”

    方氏不着痕迹地收回欲去接单子的手。

    沈昕颜应了一声,接过礼单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大嫂拟的这单子倒是挺好的,只容安侯府的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陈王长孙满月礼的单子却甚是不妥。”

    方氏的眸光一沉,脸上自然而然便带了几分不悦,可心里却努力压抑着。

    “哦?那你认为是哪处不妥?”大长公主挑眉,饶有兴致地问。

    “二弟妹觉得有哪处不妥不妨直言,也好让大嫂我好生学着。”方氏似笑非笑地道。

    一个从来不曾掌过家,只会吃喝打扮的无知妇人哪懂得人情往来,左右不过是想着借机踩自己的脸面罢了。

    杨氏看看方氏,又看看沈昕颜,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哟,沈氏这泥人终于打算发威了?

    沈昕颜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方氏,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大嫂掌家多年,这些人情往来不过是信手拈来,办的自是妥妥帖帖。只是大嫂多年来深居简出,与各勋贵世家夫人小姐们甚少往来,自然也不清楚这陈王长孙虽是挂了个‘嫡’字,但实际上却非世子妃所出,不过是记在世子妃名下而已。”

    方氏心里“咯噔”一下,瞬间便明白自己这单子错在哪里了,脸色也一下子就变了。

    记名的嫡子虽也称是嫡子,但终究与正儿八经的嫡子有所差别。本朝规定,挂名的嫡子便是想要承袭家中爵位,那必是要有恩旨方行。

    而她拟的这张礼单,完完全全是比照着王府正经嫡子拟的。

    “是儿媳疏忽了,多亏了二弟妹提醒。”哪怕心里再不自在,但错了便是错了,方氏连忙起身,一脸惭愧地朝着大长公主请罪,又诚恳地向沈昕颜道谢。

    “改了就好,你也是不清楚这其中缘故才有此疏漏。”大长公主温声道。

    “是,儿媳这就重新再拟。”方氏的头垂得更低了。

    平生头一回犯这般低级的错误,还是被她一直瞧不上的沈昕颜指出,对心高气傲、时时想着压妯娌一头的方氏来说,真真是难堪到了极点。

    尤其是沈昕颜那句“多年来深居简出,与各勋贵世家夫人小姐们甚少往来”,不亚于直接在她脸上扇了一记耳光。

    勋贵世家的当家主母,除了掌一府内宅事宜,还少不了与各府女眷往来打交道。而她乃死了丈夫的年轻妇人,本朝虽不至于对寡妇诸多苛求,但名门世家多视年青守寡的妇人为不祥,并不愿意与之多打交道。这也是为什么方氏会不知道陈王长孙并非正经嫡出之故。

    “哎呀,亏得大嫂一向做事妥帖,晓得先行前来请母亲示下,这才避免了一场误会。否则呀,这礼若是送出去,得不到好不说,反倒给陈王世子妃添堵,岂不是得不偿失!”杨氏一脸庆幸拍拍胸口,脸上那丝看好戏的表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头一回见这事事周全妥帖的大嫂吃憋,她若是不趁机再添几分堵简直是浪费了这出好戏!

    “王府家事岂容你胡言,岂不知祸从口出之理!”大长公主皱眉,不悦地瞪了杨氏一眼。

    杨氏一窒,脸色有几分难堪,只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忙道:“母亲教导的极是,是儿媳大意了。”

    “大嫂掌家向来妥帖,事事周全,只我有一事却是有些不解。听崔嬷嬷说这个月我院里超了用度,竟是连燕窝粥都吃不起了,可我仔细查验了我屋里册子,却是不知这超了用度从何说起,麻请大嫂指点一二。”沈昕颜只当没有察觉方杨二人有些微妙的气氛,直了直腰杆,正色问。

    一时间,屋里众人的视线齐唰唰地落到她的身上,尤其是大长公主,脸上更是难掩诧异之色。

    这二儿媳今日确是有些不一样了。

    不怪她会这般觉得,只因沈昕颜一向就是个闷嘴葫芦,不管遇到什么不痛快之事都只会把它憋在心里,更不必说当面讨个说法了。

    杨氏讶然,心里却更是兴奋。

    也不知这沈氏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一再主动对上方氏,哎呀呀,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杨氏岂会不知方才大长公主出言教训自己,也是有维护方氏之意。如今她倒要看看,当嫡亲的两个儿媳对上时,她会护着哪个!

    方氏怔了怔,也是没有想到沈昕颜居然会主动找上自己,只不过她到底不是杨氏,很快就回过神,忙道:“咱们国公府也是富贵人家,区区一碗燕窝粥又怎会吃不起?府里各院虽说每月用度都有定数,但福宁院如今为世子院落,便是偶有超出份例之事,也断不会有缺了主子用度之理。至于二弟妹所说之事,想来是下人做事不上心,我回头便查个清楚,必给二弟妹一个说法!”

    杨氏暗暗咂舌。

    方氏此话回得妙啊!只差没有直接说“你们福宁院现在是世子所居,地位高,欺负谁也不敢欺负你们啊”!

    啧啧,多么委屈求全,多么深明大义的大嫂啊!

    沈昕颜既然当面提了此事,就没有打算让方氏避重就轻地略过,她清清嗓子,似笑非笑地道:“大嫂想来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弄清楚,这福宁院超了用度超在了何处?为何与我手头上的册子相差如此之大。”

    顿了顿,她正色又道:“况且,无规矩不成方圆,福宁院便是世子所居,但是也属府中一处,自是要遵循府里规矩,该用的不该用的全按规矩说话。故而,大嫂方才所说的‘福宁院便是偶有超出份例之事,也断不会缺了主子用度’,此话恕我不能苟同!”

    方氏被她驳得脸色有些难看,但对方句句在理,她一时之间倒也说不出什么来。

    大长公主双眉皱得更紧了,长媳与次媳间的机锋她又怎会感觉不到,只一时却有些不好出言。

    “既如此,我也不瞒二弟妹了。二弟妹手上册子所记院中用度开销想来不会有错,只是二弟妹许是不知,前不久二弟曾从公中支了一百两,这笔账是记在了福宁院中。”方氏恼她步步紧逼,微顿,别有所指地又道。

    “二弟与你乃是夫妻,难不成此事他竟不曾与你提过?不是大嫂我多嘴,只是二弟妹既身为人.妻,总得多花些心思在夫君身上。”

    沈昕颜怔了怔,对上方氏讥讽的眼神,敛敛神色,严肃地反驳道:“此事我确是不知,也是我的疏忽。然而,大嫂行事也有不妥之处。我且问大嫂一句,世子爷支这银两用于何处?”

    方氏顿时哑然,颇有几分羞恼地道:“你与他乃夫妻尚且不清楚,我又从何而知?!”

    “那便是了!世子爷性情洒脱,为人又仗义豪爽,向来视钱财如身外之物,如今忽然要支这一笔不小的银子,大嫂不问缘由便同意,此举甚是不妥,且有行事不公之嫌。今日既无故便支了银子给世子爷,明日旁人若要支又该如何?难不成因为世子爷位尊便可支,旁人势微则不许?”

    方氏张口结舌,好一会才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他乃世子爷,他要支取银两,难不成我还能挡着不让?!”

    话刚出口,她便知道糟了,迅速望向始终不作声的大长公主,果然便见大长公主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话旁人说得,而她却是万万说不得,尤其是当着大长公主的面。

    她张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话来补救,沈昕颜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起身跪在大长公主跟前,诚恳地道:“此事若是说来,大嫂错了一分,儿媳却是错了九分。正如大嫂所说,我既为人.妻,便应事事以夫君为先,如今闹出这一遭,全是儿媳平日对世子爷多有忽略所致。儿媳自知错已铸成,只夫妻一体,这一百两便从儿媳与世子爷的月例里扣补。”

    “从今往后,儿媳必以此为鉴,凡事以世子爷为先,事事替世子爷考虑周全!”

    大长公主责备之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片刻,淡淡地道:“起来吧,你明白这层就好。”

    这是打算轻轻放过了。

    可这却不是沈昕颜最终的目的。

    她抬眸,迎上大长公主已有些不悦的脸,诚挚地道:“还有件事,儿媳想请母亲示下。”

    大长公主眉头蹙得更紧了,直觉告诉她,这个儿媳妇接下来说的并不会是什么好话,可还不等她回答,沈昕颜已经自顾自地说了。

    “如今府中各院的例银虽是分给各院的,但这钱却还是掌握在公中,不能由各院自个儿分配。儿媳觉得,此举颇为不妥,给公中添了麻烦不说,还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杨氏眼神陡然一亮,瞬间便明白她的意思。

    此事若成了,得益的可不只沈氏一家啊!

    想到这,她连忙接话:“二嫂此言甚是,既是分给各处的例银,这银子自然由各处自个儿掌握,如此方是正理!”

    见大长公主脸色颇有些不以为然,沈昕颜干脆扔下一记重拳。

    “譬如说,哪有做嫂嫂的还管着叔子院里钱的理儿!”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