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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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g想都没想,直接把安陵容推给身边的苏培盛,及时冲过去扶住年世兰。他望着怀里的人,苍白的脸色,憔悴的面容,眼睛下方涂了厚厚的脂粉,还是掩不住青色的袋痕,胸腔里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颂芝立刻跪倒,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奴婢怎么敢不尽心尽力伺候娘娘,只是娘娘心里念着皇上,前儿夜里守了一宿,染上了风寒。今儿本该留在宫里休息,可娘娘觉着新人第一次拜见皇后,不能不来,硬是撑着一大早赶了过来。来了景仁宫,还要忍受夏常在的闲言碎语,娘娘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苏培盛见状早已打发人去请太医。

    胤g阴沉着脸,看了眼皇后,目光又扫过跪了一地的嫔妃,直接道:“常在夏氏,降为答应,送去冷宫。”

    直到宫人进来把夏氏拖走,她才缓过神来,哭喊着:“皇上饶命,放过嫔妾吧,嫔妾不是有心的,皇上。”

    “皇上,把华妃妹妹扶去臣妾寝宫休息吧,剪秋,快去请江太医。”皇后适时出来扶住华妃,“各位妹妹今天也都累了,各自回宫歇息吧。”

    胤g并不理她,打横抱起年世兰便往外走去。

    “苏培盛,叫太医在翊坤宫候着,马上。”

    年世兰意识模糊,隐约觉得是有人扶住了她,但她不清楚是颂芝抑或是别的什么人,她只知道,那人扶得很牢,像极了当年的喜娘,扶了自己下花轿,紧紧抓着,生怕一不小心就磕着绊着了。

    她是被阿玛和哥哥宠坏了,最受不得这些规矩,轻轻巧巧挣开喜娘的手就要自个儿跨火盆。不知什么人突然从身边蹿出来,握住她的手,她想喊放肆,还是先一步瞧见了大红的袍子,脸不知怎的就热辣辣地烫起来,心里只有一句,执着她手的人,是他。

    胤g从喜娘手里接过一朵大红花,自己握上一端,将另一端递给她,她也紧紧握着,那柔软的绸带上带了他的温度,暖暖的,从手心温热到心底。这会儿盖着盖头,她格外庆幸,她可不愿让那么多人瞧见自己的大红脸。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她听不清楚,一门心思只跟着手里的那段红绳走。隔着盖头,她只能瞧见那双脚,一步一步,她看着分外安心。

    嫁人的仪式繁多,她被累得不行,终于送进了洞房,才打开门,就听到颂芝惊讶的喊声:“福晋,是椒房,是椒房,四爷对福晋真是好得不得了,那是嫡福晋大婚时候才有的,别的福晋都没有过。”

    她羞得直跺脚:“叫你乱喊,没的叫别人看咱们笑话。”心里是说不出的甜,透过盖头,她可以看见墙根都涂了椒和泥,颂芝扶了她坐到床沿,床上铺满了红枣花生。

    额娘曾和她说起过民间的婚俗,她心里羡慕的不行,嘴上只说自己不稀罕。如今才觉着,嫁给一个能把自己当妻子的男人,何其幸福。

    年世兰觉得头越来越晕,越来越沉,好像漂泊在汪洋里的一叶扁舟,无所依凭,唯一让她感到稍稍安心的是身后的人传来的心跳与温度,她下意识地往那人身上靠了靠,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熟,待到第二天才渐渐醒来,恍恍惚惚听见外间的讲话声,声音被刻意压低了。她没有立即叫颂芝,只是静静躺在床上,外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其中一个便是颂芝。

    “瞧娘娘昨儿的样子,像得了什么大病似的,江太医说是伤寒还真有点不信……奴婢刚才去瞧过了,娘娘的烧已经退了,昨儿晚上的药一口也没喝下去,真怕今天好不了呢。”

    “娘娘已无大碍,只要按照微臣开的方子服药便可痊愈。等娘娘醒来,劳烦颂芝姑娘找人来知会一声,微臣再替娘娘请脉。”那是江诚,他与江慎两兄弟一直都是替她请脉的,两人在太医院很是风光,多半是由于这个原因,可这医术,却也不会不好。她一直以为他俩对她忠心耿耿,到头来还是没有一人告诉她不能怀孕的原因。

    “奴才先去给娘娘熬药,一会儿娘娘睡醒便可以喝了。”

    “有劳江太医了。”

    年世兰动了动身子,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起身。

    她听见外间又有脚步声,陆陆续续像是进来了不少人。

    “皇上,该上早朝了,奴才叫人伺候您洗漱更衣。”

    原来已经卯时了,她听着外间的水声,是他在洗漱,而后,他们要替他更衣。明黄色的冬朝服,这个时节他穿的应该是披领和袖子用石青色片金加海龙缘的那件,衣裳前后都绣了十二章花纹,以五色云纹相间,下幅则是八宝平水。她左右瞧着,到最后总要忍不住用手熨了又熨,生怕穿在他身上有一丝一毫的不平整。

    她习惯替他穿好衣服,再戴朝冠。冬朝冠用的是黄黑色的熏貂,顶有整整三层,每层都有四条金龙,龙嘴里含了一课东珠,她顶喜欢从上往下替他捋顺了檐下两旁的垂带。

    “华妃醒来即刻派人通知。”突然听见他的声音,年世兰忽然捂住耳朵,心中五味陈杂。

    “皇上起驾——”苏培盛的声音那样响,她忍不住从床上坐起,却是紧紧扯着被子。

    脚步声渐行渐远,再走出几步,她就完全听不见了。

    年世兰蓦地就从床上跑下去,冲到门口,寒冬腊月,她身上只穿了亵衣,脚底下便是凉到骨子里的地面。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怎么不叫奴婢,您快回床上歇着吧,地上凉,伤寒该加重了。”颂芝惊呼,却也拦不住,只得取了厚实的衣服披在她身上。

    远远望去,那行人也只剩下斑驳的黑点,从来没有觉得翊坤宫门口的这条路这样长,长到要把她的一生都望尽了。

    她想起司马光的那首诗: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哥哥从前就与她说:“你想好了要嫁四阿哥吗?他是皇子,永远不可能只宠你一个,与其嫁给他当侧室,不如嫁个能娶你做正室的官员。”

    她却笑着摇头:“他是皇子也好,是平民也罢,这辈子,我年世兰就嫁定他了。”

    哥哥拿她没法子。“他有这么好?”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格外满足。”

    而今,她终于可以回答那个问题了。

    他没那么好,但是,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是年世兰。

    她怎么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年世兰自嘲地笑了起来。

    “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哎呀,娘娘,您穿得如此单薄,怎么还在门口站着?”丽嫔约了曹琴默一起探望华妃,却看到了这么一幕。

    颂芝仿佛看到了救星:“两位娘娘快帮忙劝劝我家娘娘吧,娘娘从醒来后就这么站着了,她身子还没好全,要是再受了寒,只怕要落下长久的病根了。”

    丽嫔很快走到华妃身边搀起她垂在一侧的手:“娘娘,有什么事都犯不着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嫔妾们不是来了嘛,正好帮娘娘想想法子。”

    曹琴默走到另一边,眼神却是瞥向颂芝询问缘由。颂芝也只是无奈地摇头。

    曹琴默疑惑得紧,她只觉得从昨儿白天起,华妃有点不太像她熟悉的华妃,她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错,不过,这些似乎不需要她关心,眼下,她只要让华妃顺心,自然能为自己和温仪在宫里求个平安。

    “娘娘若有什么不痛快,不妨对嫔妾一吐为快,嫔妾虽然愚钝,且人微言轻,但也想为娘娘分忧。”

    “都坐吧。”丽嫔和曹琴默她是知道的,从前的不少事情都是由她们替她操办的。结果,她们两个,一个疯了,一个却靠出卖她坐上了嫔位。

    重活一世,她自然不会再想做那些适得其反的事,那些,令他深恶痛绝的事。

    颂芝把年世兰扶到榻上,又抱来一层被子替她掖好。屋里烧着金炭,极其暖和,翊坤宫里的用的,总是最好的。

    “温仪可还好?倒是有阵子没见到了。”

    曹琴默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很快露出欣喜:“托娘娘的福,温仪一切都好。嫔妾本想带温仪一起过来看望娘娘,但又怕温仪不懂事,打扰娘娘养病,这才没有一起带来。若娘娘实在想念温仪,嫔妾这就喊奶娘去抱来。”

    “行了行了,我不过随口一问,看你那样子,倒像是我要把温仪吃了似的。”

    温仪不是年世兰所出,她对温仪没有那么上心。后来为了让皇上多来翊坤宫,她才把温仪抱来自己宫里养着,毕竟不是她亲生的,温仪哭闹起来她便觉得烦躁不已,但曹琴默就不同了,她方才留意到曹琴默的表情,她是那么的害怕,怕自己伤害到她的孩子。

    曹琴默笑得尴尬,连道了好几个:“是嫔妾的不是,是嫔妾的不是。”

    丽嫔见气氛尴尬,索性转移话题:“娘娘可有听说,御花园的水井里发现了一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