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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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当我拿起笔就索性写下“战友”两个字时,自己似乎对“战友”一词的真正含意有了更加深刻地理解。大家只要知道“战友”的含意,你就应该去了解真正军人的骨头比钢铁还要硬上千万倍。虽然,我所记述的人物大多是经历过战场上血与火洗礼的军人,但是,当我们面对现实环境中人生道路的抉择,生活与爱情,工作与仕途,家庭与同事,上级与下级等等这这些客观的实际问题,在世纪前后走过的二十八个春夏秋冬里,每个人的灵魂也就昭然若揭了。

    这几句绝对不是什么开场白!

    为了报道一位在枪林弹雨里生死与共战友的英雄事迹,我曾经先后三次去采访他。早已被无情岁月煎熬出来地酸甜苦辣,自己也不得不从认识郭威到第一次去采访他慢慢说起。

    一九七九年三月十二日的上午九点多钟,我这个挂着“工农兵”学员牌子的见习记者,从前线指挥部汇报战况后找回我们报社驻地,只听带队的总编室老主任转身一声令下,自己刚被蜂拥而出的前辈们抬进军帐还没有站稳,前线指挥部老将军的亲笔命令就紧跟而来。

    哪敢有半点犹豫,我从专程来前线看望大家的老社长手里抢过《命令》,出门碰上顺路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时速四十公里还嫌司机开的慢。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快到郭威所属师的野战指挥所时,自己一眼看见上大学时的同班同学,师宣传干事胡中舟正在写黑板报。我跳下解放车,先往指挥所里扫了一眼,和老同学寒暄几句,让他把正向师领导请示工作的杨铠叫出来。他是郭威所在团的团长,也是我的二姐夫。我向杨铠出示了《命令》后,单听他对他一支烟功夫的介绍,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去采访郭威。

    在那场愤然发起的边境自卫反击战前夜,接受团党委命令,并肩与指导员和排长潜入敌方侦察穿插奔袭路线,返回时被敌军发现,遭到一个连人马的围追堵截。为掩护两位战友断后到了界河边,杨铠用高倍望眼镜亲眼目睹到,一个班敌军挨着个地栽倒在他们身后郭威的一支冲锋枪口前。根据事先侦察过的奔袭路线,端起微声冲锋枪打下吊挂在树上的野蜂窝,静观片刻,引导一个加强营绕过敌军雷区,节省宝贵时间的是他。奔袭途中休息,换岗时听到动静就只身下山,急传方位坐标后,远程炮兵一次急促射,全歼敌军一个游动重炮营的也是他。面对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替代受伤连长指挥尖刀连迅速抢占有利地形,混战中和那两位战友不约而同地杀开一条血路,抢先一步成功偷袭无名桥阵地的还有他。这三位无所畏惧的勇士齐心合力组成一道铜墙铁壁,用了短短地六百秒,就彻底打垮敌军坦克冲击下三个连人马潮水般地疯狂进攻,从而为全师围歼敌军所谓“民族解放武装力量百战百胜英雄团”立下汗马功劳的就少不了他!

    郭威在无名桥阵地上被杨铠任命为代理连长后,立即率领全连在地形异常复杂热带丛林中,接二连三地打了十几场漂亮歼灭战。敌军电台惊呼,“中共派出王牌军和特种部队参战”,前线指挥部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亲自书写命令,让我们报社在最短的时间内,一定要突出重点报道他无私无畏地英雄气概和军事才华。

    我高兴地有点糊涂,高兴的是又要见到郭威了,糊涂的是忘了问一下他所在连队的驻址。自己不敢蹭车乱跑了,步行便逢人打听。谁都清楚,部队刚刚班师回国,问了一路,谁也说不清楚。一个人走到中午又饥又渴,只好停住脚步,坐在路边的树荫下正犯愁,一辆北京1缓缓地停在面前,原来坐在车里的叔叔看见象我的模样。虽说上了他们师长的车少走几公里的山路,但自己在路上却多挨了一顿尅。

    叔叔是我父母亲生前最亲密的战友之一。自己记得上学没几天,父亲因旧伤复发就离开了我,当天夜里,母亲也过度悲伤地抛下我走了。叔叔开完追悼会,以孩子少为理由,从两位伯母怀里把我抱到身边,和婶婶一起含辛茹苦,待我绝对胜过自己的一双儿女!

    北京1在山路上慢慢爬行。

    叔叔先责备我跟随一线部队到处乱跑,单要被不长眼的子弹夺了命,没法回去向伯母和婶婶她们交待,后批评我能为所归区域参战部队的英雄事迹写了报道,唯独对郭威只字未提。快到连队驻地了,叔叔第一次给了我两盒“大重九”烟,眼含泪水夸奖我上了战场就象我父亲一样机智勇敢,并嘱咐我一定回报社去评功论奖,千万不能和浴血奋战的战友来争名夺利。

    我习惯对长辈们洗耳恭听。

    北京1刚爬上山坡,自己透过车窗一眼就看见郭威。他一个人面向南方,静静地坐在军帐前。

    我和郭威是在无名高地的战场上相遇的,当时还互相不认识。自己一生都无法抹去的记忆是,为了他向自己的老部队索取一部缴获敌军的步话机,在生活工作中和营长李剑飞共事十年的友情荡然无存,在战场上和教导员杜怀玉一路照应的交情是差一点动了干戈!

    时至黄昏,残阳如血。

    “他敢拿枪*我,他姓徐的就是有靠山老子也没功夫尿他!”

    杜怀玉不顾众人劝阻,爬上坦克车接着对我破口大骂道:“徐志轩,你死不了也要缺胳膊少腿,断子绝孙!你有胆去军长政委面前告老子一状!看老子有没有功夫尿你!……”

    “都带上,这家伙好使!”

    杜怀玉的骂声不堪入耳。说着,我递给郭威一挺美制m60通用机枪,还给他的肩上挂了两百发的弹链。

    郭威和前来参战的十一位战友中,火箭筒手已经两手空空,只有一位大个子提着一挺56式轻机枪。异国他乡,地形不熟,若遇强敌,他们的人数与火力和战场上生存环境相比,确确实实太弱了!

    当我在美制十轮卡车上,把缴获敌军的两挺美制m60通用机枪和一具m0火焰弹发射器,以及足够的弹药交给他们,还给每人配了一顶“凯夫拉”头盔后,郭威命令全班战友立正向我敬礼时,自己这才刚刚感觉到,他和他们对我产生了只有在枪林弹雨中才有可能荣获得战友之间的生死交情!

    “哥们儿,我不留你们,二营谁敢拦你们朝天给我打三枪!”

    我这句毫无顾忌的话,单深深地刺痛了李剑飞的自尊心。他从前面的卡车上跳下来,笑嘻嘻地对我当众羞辱道:“弟兄们,他姓徐名志轩,是我们军长和政委的三公子,这一仗就是他亲自部署指挥打的。他不满十三岁参军,十六岁入党提干,进教导队训练出来的全能兵,十八岁就是军直通信连的指导员,让将军的千金喂了喂猪,十九岁刚出头就成了我们营说一不二的副教导员。他刚从名牌大学毕了业,当记者,上前线,过不了几年,他肯定能当上咱们报社的一把手!”

    “小白脸,有种儿的站住!老子非活剐了你这个混蛋!”

    我拼命地和战友们抱起来怒发冲冠的郭威。李剑飞洋洋得意地转过身去,拉上通信员的手,嘴里哼哼起“狱警传……”的京剧调子,从草坡上跳到公路上,一步一晃地走去。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小白脸,先从嘴巴剐?”说罢,郭威脚踩李剑飞的头哈哈大笑!

    我在无名高地上的一个自然山洞里栖身,听到动静就爬起来,等了片刻,打开手电筒一照脚下,他们拖进来三个“俘虏”。面对郭威带领战友们的鲁莽行为,自己真是哭不得更笑不得。

    郭威凭借一身过硬的侦察兵技术,在战友们密切地配合下,他居然从一支七百多人的高度戒备队伍里,亲自找到李剑飞,并和已被抓起来的杜怀玉一道当成俘虏,连同他们的营部通信员也被嘴里塞满破布杂草,五花大绑着,一个接一个拖进洞口,扔到我的面前。

    这件事对郭威而言,只是一次小小的过失行为。他和战友们为了杀一下李剑飞傲慢无礼的作派,报复杜怀玉仗势欺人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对我来说情况就变得复杂地多了,由此产生的后果,确实进一步加深了我们之间的矛盾,导至那一件件不堪回首往事。

    “李剑飞,咱们单把丑话说到前面,有什么单冲我来,你要敢记我这些鉄哥们儿的仇,小心我旋展你!”

    说罢,我起脚把杜怀玉踢出洞口,也算解了自己的时之气!

    “你们这对混蛋听清楚,以洞口为中心,半径二百米是老子的军事禁区。谁要不怕死敢越过雷池半步,休怪我的子弹不长眼!”

    说罢,郭威单臂举起m60通用机枪,对空就是一梭子!

    我和郭威站在洞口,目送李剑飞和通信员搀扶起来失魂落魄的杜怀玉走去,转身用电筒一照,发现一支手枪还遗留在山洞里。

    “徐志轩,你也听清楚,咱们找机会较量一下,看看谁究竟是谁的手下败将!”李剑飞一副怒不可遏地样子,眼球都快气出来了!

    “就咱们两个人?”

    我可笑地把手枪扔在草地上。

    “把你的铁哥们儿都叫上!”

    李剑飞从我脚下捡起他丢的手枪,转身飞似地消失在夜幕中。

    “哥们儿,”郭威提着机枪,并肩和我朝山坡上边走边说,“跟姓李的较量一定叫上我,这小子不服气!”

    “理他干什么。”

    “哥们儿,我是说你……”

    “我单把李剑飞晾展了,他也成不了什么精!你不了解他,吃硬不吃软,哥们儿……”

    当时,我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互不相让,自己也没把李剑飞放在眼里。我认为我们之间有十年之久的良好关系基础,矛盾会随着时间会慢慢化解的,却忘了人是非常善于利用人与人之间矛盾的。

    我和李剑飞打上赌。他为了赌赢这口气不择手段,我为了赌赢这口气,酸甜苦辣熬过了十六个春夏秋冬。

    “哥们儿,姓李的损你是说一不二的营教导员什么意思?”

    “教导员有病住院,我一个副职还得兼任党总支临时书记。”

    “我说他们那么怕你。”

    “他们不是怕我。我大伯是军政委,伯伯是军长,师一级的都得叫叔叔。军里人多嘴杂,人言可畏,我就觉得人单要自食其力!”

    “哥们儿,人都是为自己一张脸活着,有气儿的不见得活着,没气儿的不见得死了,活一辈子太难!……”

    “错不了!你是几团的?”

    “咱们不是一个军区的。”

    “这片儿一共七个团,两个坦克团,两个步兵团,还有三个炮兵团。我就不信哪位团长政委不给我面子,查不出你的尊姓大名!”

    “我们是北京军区的散兵游勇,无名勇士能交上真哥们儿!”

    郭威和我肩并肩走上高地。我让战友们睡进洞里,他陪我一坐就坐到黎明。我们在洞口谈来说去,自己就是没有问出来他和他们的名字,却无意识地向对方吐露出面对人生道路的世界观。

    “三儿,听叔叔话,将门出虎子,要好好给郭威写篇报道!”

    叔叔叮嘱了一句,跨出车门先还了郭威的礼,对我们作了简单介绍后,让警卫员从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三条“中华烟”,交给了代理连长,这才高高兴兴地上车离去。

    “咱哥们儿不是北京军区的?”我跟郭威开了句玩笑。面对围拢过来的战友们,自己情不自禁地说,”郭威,我在无名高地上说过的话,前指司令员单认可了,无名高地一仗的功劳,由咱们十二位哥们儿跟二营平分!”

    “徐记者,我叫徐志翔,今年的新兵。我代表全班感谢你了!”

    那位扛机枪的大个子说着一口津味普通话,举手给我敬礼却哽咽了。他和受过杜怀玉他们欺负的战友们都泪水盈眶。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快变成‘大豆腐’了!还是那句话,战场上的人往往爱冲动,过了生死关的人还要继续往前走,可能以后的路会更难更长。见了杜怀玉,千万不能去跟他斤斤计较。”

    说罢,我感到饥肠辘辘,不得不向郭威作了个吃饭的鬼脸。

    这位师属步兵一团特务连的代理连长一言不发,抹了把泪水,转手把烟交给徐志翔他们,默默地去军帐里拿出祖国慰问团刚刚送来的各种罐头,亲自用匕首启开招待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