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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相谈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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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定远辅佐阮黎望也是一年有余了,对于这位年轻的新君多少还是有些恨其不争的。阮黎望在他心里,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太好的帝王。这位少年皇帝无疑心地是好的,人也宽厚,只是政事上多少有些得过且过,即便大多时候也不失为一个尚算勤勉的帝王,可是这勤快却也总是透着一股子敷衍的劲头,这让苏定远时常是头痛不已。此番出了这样的大事,虽然初时他担心阮黎望反应太大,他不知如何安抚,而乍看到阮黎望尚算淡定的的情绪之后还颇为赞赏,但是没几天,又为他这种太不操心的态度弄的十分困扰。

    可这会儿,阮黎望明明是一副万事不操心的模样,自己也不过就说了几句现在的情况,他就能一语中的地找出此时面临的最大问题,这让苏定远再次感到十分的欣慰。到底,阮黎望这个皇帝,虽则年轻、虽则贪玩,总还是颇有些先帝的遗传,还是有点慧根的。

    于是苏定远便也开始跟阮黎望探讨接下来至关重要的几件事:

    第一,江北大营那边也有一些兵力,不过带兵的大将态度始终算不上太明朗,不知道跟淮王之间是否会有默契,或者只会是静观事变,因此需要找个信得过的人过去探探口风。

    第二,筹措军粮这一事,西北才遭了大灾,此时要想在当地的民间募集,先不说是不是能募上来,这一举措,估计就又会把当地才稳定下来的局势打破,得不偿失,所以还要另想它途,周边的省份如今情况不明,也需先去摸下底。

    第三,淮王自己的亲兵如今不过是进京了一两万,属地该是还有几万人,淮王定然已经是调往京城,而其他藩属的王爷与淮王都是兄弟,此时会不会不明真相与他站在一头,或者知道真相后也和他结盟也未可知。而这些王爷们,单木不成林,也许每人也不过就是数千或者万余的兵马,可是汇在一处却也是不能小觑。所以总是要先拉拢些人到自己这边,这就需要尚在京里的信得过人暗中奔走。

    第四,莫离公主当日里放下狠话离宫,此次淮王反叛一事她定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而她夫君的部族也确实如她所言,正是兵强马壮的当口,虽然只他一部,不足为惧,可若是与淮王的兵马汇到一处,那陆将军的大军就算筹措够了军粮,也未必还有十成十的胜算。

    以上种种,苏定远耐心地一条条讲与阮黎望听,阮黎望初时的确也是用了心思听着,间或还会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可是这样好絮絮地说了一个时辰之后,他明显进入了一种神游的状态,苏定远自然也是发现了阮黎望这一会儿的心不在焉,只好提高了些声音努力地唤回阮黎望的注意道,“皇上,老臣在朝中还有一些可以依靠的故友,当初事出突然之时,也不能尽数告知详情,如今渐渐安顿下来之后,老臣也将尽力游说,不使他们对淮王偏听偏信、同流合污,皇上可否给老臣一张手谕,以证明老臣所言非虚,老臣才好联络众人一同为皇上效力。”

    阮黎望这才回了回神,内疚地说道,“苏相爷对朕这份心,朕真是不知如何报答,如今还要您一把年纪的人为朕奔走,倒让朕坐享其成,朕实感受之有愧,心中不安啊。”

    阮黎望这一席话说的虽是情真意切,却也不过是短短几言,可苏定远老大人竟是一时老泪纵横,无语凝咽,好一会儿才哽咽道,“老臣能得皇上信赖、托付,即便是豁出这条老命去,也是在所不惜。”

    阮黎望扶起跪倒在地的苏定远说道,“苏相爷啊,咱们是为君臣,事实上您也是我的岳丈大人,相爷若不在意,如今咱们君臣在外,也不讲那太多的礼数,朕也就称呼您一声岳丈。”

    苏定远含泪起了身,狠狠点头道,“臣蒙皇上不弃,皇上怎样喊着顺口都好。”

    阮黎望扶着苏定远坐下,犹豫了会儿,踯躅道,“岳丈大人,如今您说了这么多之后,朕心里也有些想头,咱们不当是君臣论政,只当是家人闲话,您就暂且听了,切莫着急。”见苏定远微微地点了头,阮黎望才接着道,“如今的情况岳丈刚才也与朕说透了,朕自然也明白此番回朝清除逆党绝非是易事。”

    苏定远点头赞同道,“如皇上所言,但无论是怎样的艰难险阻,只要老臣一息尚存,就定要助皇上清除贼逆,重登大宝。”

    阮黎望闻言却摇摇手指道,“岳丈,如今朕要与您说的也正是此事。朕知您忠心,也知您本事,咱们此番也定然是朝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却也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好。”

    苏定远听了阮黎望的话,略有些疑惑地皱眉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最坏打算该是怎么做?”

    阮黎望这会儿却是轻松地笑了笑,端起茶杯轻呷了口茶才缓缓道,“朕这些时日也是断续着在想,想这些以往、现在与今后的事。如能清除逆党、重整朝纲自然是好的。那经此一事之后,朕也算是记了个教训,之后朕只会是做个更勤勉的帝王才能报答岳丈如今为朕这样的殚精竭虑之心。”

    阮黎望看着苏定远欣慰地点点头,却又话锋一转道,“可若是不成……岳丈,朕也只是想着,咱们一家能好好地在一处过日子就是,莫要为此搏上了身家性命。”

    “皇上,为了助您还朝,老臣甚或是老臣一家的性命又算的什么?老臣一家能有今日,也都是拜□□、先帝和皇上所赐,即便是为了皇上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的。”苏定远见阮黎望这样说,激动地站起身来说道。

    阮黎望便也站起来压住苏定远的肩头,按着他坐下,安抚道,“岳丈莫要激动,听朕说完。朕只是想着,朕走到如今这一步,全是因朕识人不清,决断不果所致,只能算是咎由自取。而还能有一息尚存,仍留有反败为胜的可能,却是因为岳丈和小荷高瞻远瞩、不离不弃才有的幸运。

    对朕来说,朕也是希望能有功成还朝那一日的。可是若是这成功的前提却是要让岳丈为了朕豁出全力,甚至是身家性命才能得到,那么朕倒是宁愿从此做个平头百姓,好好珍惜小荷,孝敬岳丈,再不去与朕的七叔争什么皇位了。虽说这样的话对不起父皇母后,可是总归江山也还是在阮家人的手里,又或许七叔比朕更适合做皇帝也未可知,总也能算是对□□有个交代的。

    皇位固然重要,父皇母后的遗愿自然不该违,可是,此时此刻对朕来说,还有什么是比你们这些对朕来说胜过血脉相连的至亲更重要的呢?朕只要一辈子能守着你们,即便不要那皇位也罢。”

    苏定远听得多少有些惊呆,嘴唇颤抖着半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阮黎望也只管笑吟吟地看着他,并不再多言。好一会儿,苏定远才回神过来,匍匐在地悲怆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想啊,万万不能没了雄心壮志啊,先帝临终万千托付于老臣,要老臣帮皇上看牢了这江山,老臣无能,不能提早让皇上提防了淮王那逆贼,但是老臣一定要将功补过,还皇上一个稳固的江山社稷的。皇上啊,您万万不可再如同刚才说想那样,说什么要做个普通百姓的话。您是先帝嫡子,上天注定的帝王,绝不能只贪一时安逸,就灭了冲展宏图伟业的信念,那老臣才真是万死不辞其咎,即便到了地下也无颜见先帝的面了。”

    阮黎望原本以为自己的肺腑之言会让老泰山感激涕零,不想却换来的是苏定远如此的激动,本来还存着那点淡定的心思,这会儿也慌乱了起来,一边赶紧扶起苏定远,一边悻悻说,“岳丈,朕不是这个意思啊,朕并非说不要做皇帝啊,朕只是想说,这世上再没什么事能比咱们一家安乐地在一起更重要的。您,您这是何必,何必,朕并非只图安逸,朕的意思是,大家都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才有希望不是?”阮黎望这一急,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苏定远那边更是已经抬了衣袖去擦眼角边的泪,屋里唯一还镇定的也就剩下苏霈珉一人,这会儿也只得一边安抚着老父,一边又劝慰着皇上。

    屋子里正是乱的时候,孙福圆在门外轻轻地敲门,阮黎望烦躁地冲着门外喊道,“什么事啊,说!”

    孙福圆在门口呆了会儿,大体上听见了屋里的动静,这会儿便不敢贸然开口,只是支吾道,“皇上,你让奴才去盯着的事,奴才来跟您回话的。”

    焦头烂额的阮黎望这会儿早就忘了自己到底交代过孙福圆什么,不耐烦地问,“朕让你盯着什么了啊?”

    孙福圆依旧是没敢进来,只压低着声音嗫嚅着,“就是皇上让奴才……让奴才……”

    阮黎望本来心里便是又慌又烦,此时孙福圆这样一欲言又止,更腻歪了几分,气得一挑帘出去,照着孙福圆脑袋上就是一弹道,“到底什么事啊?”

    孙福圆这才小声地贴在阮黎望耳边道,“皇上,您不是让奴才去看看皇后那的女眷什么时候走吗?奴才刚看了,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