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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昨日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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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羽菱的话一出口,不仅是苏悦菡一愣,连一直置身事外,只当无事人般吃茶、瞧热闹的阮黎望动作也是一滞,疑惑地抬眼去看乔羽菱。一时间,屋子里只是令人屏息的安静,苏悦菡默了片刻便只对其余众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嫔妃便一起告退出去,苏家父子见了,也起身行礼道,“那臣等就先下去安排着了。”苏悦菡一点头,那二人便也一同起身出了门。

    屋内只余下这三人,苏悦菡才蹙眉问道,“菱儿,你说本宫还未有问你,难道说,你也要走吗?”

    乔羽菱低垂了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只轻声答道,“是。”

    “什么?”阮黎望惊呼道,“菱儿你要走?你竟也不想跟朕一起,难道是怕吃苦吗?”

    苏悦菡也道,“是啊,菱儿,你与她们不同,与皇上原就是有情分的,以前就是一直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如今其余的人未跟来,只孙福圆一人也怕伺候不周,你怎么倒嚷着要走,难道是怕皇上不与你名分吗?这话不用皇上许给你,本宫便可许了你,前日里未册封于你,只是太后宾天,事出突然,并非从此就不封,日后一个婕妤的位分总是少不了你的,更不用说,皇上最宠爱于你,一旦你有了皇嗣,即便是个妃位也是未尝不可。”

    乔羽菱起先并不言语,只待帝后二人都说完,才抬头凄楚一笑道,“娘娘真的只当奴婢就贪图个位分吗?皇上您也以为是如此吗?”

    苏悦菡咬了咬唇,看着面洽的乔羽菱,忽然好似生出了几许陌生,自从见到乔羽菱的的那一刻起,似乎对于她来说,这个女子就是麻烦。苏悦菡并没有细想过菱儿是个怎样的人,她要的又是什么,只是单纯只把她看做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来对待,即使点拨,即使□□,目的也无外乎是希望今后自己能少些麻烦罢了。而此刻,她这样清晰地问出的问题,却在苏悦菡的心口一荡。是啊,乔羽菱当真是个只贪荣华富贵的女子吗?可是想着,却又忍不住疑惑,若并不是,在阮黎望落难的时候,为什么又不能相伴左右呢?

    阮黎望似乎更是迷惑,踯躅道,“菱儿,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朕自然是知道你的,你从不是贪图荣华之人,可若不是,为何不愿跟在朕的身边呢?”

    乔羽菱笑了,笑容有些凄然,“皇上,奴婢自幼跟在您的身边,您对奴婢的好,奴婢始终铭感于心。奴婢真的是从不曾想过贪图皇上能给奴婢怎样的位分,奴婢自知出身卑贱,断断不会有旁的念想,太后娘娘也是嘱咐过奴婢,别惦记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奴婢自是更牢牢铭记于心,从不敢奢求。可奴婢在宫中,在皇上身边,不求位分,却也只能仰仗着皇上一颗在意奴婢的心才能存留下来。只是这一年过去,奴婢看在眼里,也烙在心里,皇上现如今心中哪里还有奴婢丁点的位置,那奴婢继续留在皇上身边又有何用?”

    “怎,怎么这么说,菱儿,谁说朕的心中没有你,你在朕心中……”阮黎望犹豫地说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苏悦菡道,才斟酌着字句说道,“你在朕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乔羽菱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略有些失神地看着阮黎望道,“皇上,莫再说什么还有分量的话,以前您对奴婢说过,您心里只有奴婢一个。奴婢有自知之明,并不指望您仍旧心中只装奴婢一个,可现在您心里其实早就没有奴婢了,不是吗?以往您心疼奴婢时,若是有人对奴婢稍有微词,哪怕是太妃娘娘,你也定是不饶的。可是如今呢,咱们暂且不论事由,到底谁对谁错,那日里吴妃姐姐就这么扇了奴婢一巴掌,您却又说什么?倒是让奴婢以后少说些话。那么在您心里,奴婢现在岂不是已经是个只会惹麻烦的人。若非残留着那点昔日里的情分,只怕当时皇上不仅不会为奴婢出头,还是要责罚奴婢了吧?既然到了这样的地步,今时今日不比往昔,您又还何苦还带着奴婢这个麻烦东奔西走,倒不如让奴婢去了,也省的您还为难、惦记。”

    阮黎望神色有些讪讪,叹气道,“菱儿是怪朕当日里没有与你做主吗?你也不要多心,这不是这些时日,母后一走,朕的心都乱了吗,当时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少给皇后添些麻烦。若不然真是罚了吴熙妤,她那性子,这当口再闹出事来,朕也怕没法收场啊。菱儿,就当你记得朕欠你这一次,日后绝不会让你再有这样的委屈,如何?”

    乔羽菱却只是摇摇头,“皇上,奴婢怎么敢怪皇上,奴婢这样的人,能得到过皇上曾经那么由衷的宠爱,已是三生有幸。奴婢只是觉得,奴婢现在对皇上来说已经是多余的人,多奴婢一个也许还嫌乱,少奴婢一个却也不嫌少了。奴婢原本也并未想过这么多,只是今日里,既然皇后娘娘也是说,自己愿意走的可以走。那奴婢便想着,奴婢宁愿从此离皇上远远的,心里还总能忆起曾经日子里皇上对奴婢的温存体贴,而不是日日守着皇上,消磨掉这最后一点彼此间的情意,最后成了皇上烦,奴婢怨,谁心里也不舒服的。”

    “朕如何会烦,朕从小与你一起,没了你,就像没了条手臂一般啊,菱儿,不要与朕说这些赌气的话了,留在朕身边陪朕好不好,朕答应你,无论日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朕对你一定不离不弃。”阮黎望的语气有些急切,也有些哀伤,无力地看着乔羽菱,几乎是有些哀求般地说着。

    乔羽菱却稳稳地走上前来,弯身下去,深深地跟阮黎望磕了个头道,“皇上,奴婢宁愿您日后记起奴婢来,仍是那个为您红袖添香、烹茶煮酒的奴婢,仍是那个可以与您冬天里赏雪,夏日里扑蝶的奴婢,而不是时不时不知闹出什么样的麻烦,整天担心着您的宠爱不再,愁眉不展,日渐面目可憎的奴婢。皇上,您若还对奴婢有一点的怜惜,还是成全了奴婢吧。”

    乔羽菱言语恳切,字字真诚,此时此刻说来并无一分的矫情。苏悦菡听着,只觉心中一片惆怅,忽然觉得面前的女子,远不是曾经以为的那样浅薄与无知,这一刻竟也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只是菱儿的去留终究还是阮黎望的事,她也不便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凄然却又决绝的女子,似乎是要用尽最后的那一点眷恋,正深深地注视着阮黎望。

    阮黎望无措地咬咬唇,低头看看乔羽菱,又抬头看看苏悦菡,半晌才说出一句,“菱儿,你不知道,你在朕心里总是不一样的,总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那,你真的就不能留下来陪着朕吗?”

    乔羽菱目光盈盈,有些水汽在眼底慢慢地聚集,哽咽道,“皇上,奴婢就想皇上能留住心底这点儿不一样,就是奴婢这辈子最大的造化了。”

    “你在朕身边也是一样的,未必要离开才能……”阮黎望看着乔羽菱难得的坚持,似是也感觉到她去意已决,竟再也不知如何挽留,只最后无望地说道,“菱儿,那朕要如何保证,你才肯留下呢?”

    乔羽菱这下却真的笑了,并不见曾经的凄楚,反倒是有着几许释然,依旧经诚挚地看着阮黎望说,“皇上,奴婢敢请皇上恕罪,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一句僭越的话,行吗?”

    “好,你说。”阮黎望急切道。

    “皇上,若是现如今皇上身边只能留下一个,您是会留奴婢还是皇后娘娘。”乔羽菱一字一顿,清晰道,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却并无挑衅的意味,似乎只是问了个寻常的问题。

    阮黎望听了紧张地抬眼看了下苏悦菡,结巴着,“那,这,并不是只能留一个啊,小荷,是不是咱们也可以带着菱儿的?”

    苏悦菡无奈地笑笑,低头对上了乔羽菱有些羡慕地望着自己的眼神,只轻声道,“臣妾但凭皇上定夺。”

    阮黎望便赶紧对乔羽菱道,“菱儿,你看,可以的。”

    菱儿却是笑着叹息,“皇上,奴婢说的只是假设,不过现在奴婢也已经知道答案了,其实奴婢早就是知道的。您只是问皇后娘娘是不是能带上奴婢,这话其实已经再明白不过,您心里现如今除了皇后娘娘,早就容不下旁人了。奴婢倒宁愿早早地去了,给您留点最后的念想,别最后真成了相看两相厌才好。”

    阮黎望听了这话,只觉心中一震,似乎也终于明白了菱儿的意思,长久,幽幽叹息道,“那你如今又能去了哪呢,其余的妃嫔好歹还有个母家能依靠,你离了朕又能去哪?”

    “奴婢还有个舅父,奴婢可以去投靠,即便舅父不收留,奴婢便就是从此青灯古佛,安心为皇上和娘娘祈福也是欣然的。”乔羽菱说,很柔顺很认命的语气,并不见一丝的不甘。

    “那又何必,又何必……”阮黎望只是喃喃道。

    乔羽菱却就再一叩头道,“求皇上成全。”

    阮黎望终是无法,伸手扶起她,艰难道,“那你就自己保重,朕,朕日后若是还能回来,定会去接你。”

    “皇上心里只要还记得奴婢就好,这辈子,就缘尽于此吧。”依旧带着那份决绝,乔羽菱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