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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论史家邢夫人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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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贾赦这么一说, 贾琏越发有些不自在, 脸上也红的厉害,他怎听不懂贾赦这言外之意,无非是怕他多心猜疑, 才提前将这些产业交给他打理。

    于是,贾琏难免有些忸怩道:“儿子未曾料理过这些家务之事, 倘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反而惹人笑话, 倒是父亲掌着好。”

    贾赦一听, 忍不住摇头一笑,只说道:“我能掌着几日去,到头来还不是要给你。若说料理不妥当, 怕惹人笑话, 这世上有几个是生而知之的,还不都是历练出来的。”

    说着, 贾赦从贾琏手上拿过账册, 只翻开摊在桌上,笑着指点道:“这几处田庄都是每三月送一次出息,这里头有半成要分赏管事之人,另外还要支二成出来,作修葺水利, 铺路架桥的用度。至于这册子上的铺面,也大多租出去了,只是每半年遣人查看一次, 瞧瞧经营情形,铺面好坏,倘若亏折冷落,也好收回来,另租了他人去。这些田产店铺的出息,除去咱们房里的用度,若有剩余,也不必存着,只尽着置买田地铺面为上。”

    贾琏听得贾赦说的井井有条,不免暗自畏服,他以前瞧着贾赦贪花好色,附庸风雅,从来是万事不理,何曾管过片刻世情家务?

    如今听贾赦这番嘱咐,竟是洞明世物,练达人情不说,更是近情帖理,处处皆有章法。

    贾琏心中百转千回,一时竟将往日那卖弄才干的心思都收了起来,只朝着贾赦笑说道:“这店铺还罢了,议定了租金,只前人去收便是。可田地却不同,非得遣妥当的人去照管着,里头操心的事儿也杂,我又不曾料理过,只怕压不住众去。”

    听得贾琏这话,贾赦笑的越发和软,贾琏打的什么主意儿,他倒看得分明,当下只没好气笑道:“何须你压了众去,凡事都有个专责的人,你只管总理查看便罢。”

    说着,便又告诉贾琏道:“如今管着田地的是王信,你若有不知的,只问着他便是。铺子这头倒无人经管着,你也不必问我,且看着办罢。”

    然后又说了一回闲话,贾赦见着夜色已深,方吩咐人提灯送贾琏回去了。

    且说贾琏出了外书房,怀里揣着贾赦给的账册,满心都在想这账册上的产业,生怕自己料理不当,出了纰漏去。

    一时一阵大风吹过,原本燥热的天,瞬间便凉了下来,映着灯火尚有几分朦胧的夜色,也阴沉的伸手不见五指,前头引路婆子提着的灯笼,一时也摇晃起来,豆苗大的烛火偏来倒去,映得人影树魄也摇摇起来。

    见着似要落下雨来了,那几个引路的婆子忙忙的停下脚步,对着贾琏道:“这灯不是明瓦的,若是下了雨来,只怕浇熄了去,哥儿不若在前廊底下歇歇脚儿。待我们取了灯笼拿了伞,再送哥儿回去。”

    贾琏被风一吹,也心有所感,瞅了瞅天色,只笑道:“你们拿盏灯给我,我趁着雨还没下,快步回去便是了,也省的你们劳动一场。”

    那几个引路的婆子一听,巴不得如此,只是碍着是贾赦吩咐的差事,这些婆子倒不敢擅作主张,偷了空去,一时默不作声。

    贾琏见着这几个婆子不敢吭声,哪有不明白的,当下只从其中一个婆子手中取过一盏灯笼,只笑说道:“父亲若问起来,自有我去说,必不叫你们担责便是。”

    说了这话,贾琏正要转身离开,后头忙忙的赶过来一个人,只上前笑说道:“哥儿原在这儿,倒叫我赶着了。”

    话儿未落,只听得轰隆一声炸响,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天空,眼瞅着暴雨将倾盆而至。

    贾琏打了寒颤,转身便欲寻地方躲雨去,却不料那后赶来的人递了把伞过来,只笑道:“我瞅着天不对,便带了几把伞赶过来,倒不想如今正用上了。”

    贾琏接过伞,提了灯笼一看,觉得来人有几分眼熟,细细一想,才记起是仿佛是贾赦身边的,好似前儿还掉了什么东西被他捡着了,只是他却不大记得名儿是什么。

    原来这来人正是翠云,今儿她倒不曾羞涩忸怩,见贾琏接了伞,翠云又递了个明瓦玻璃灯笼过来,只说道:“这灯笼不怕雨,也算亮堂,哥儿拿在手上,也不怕失脚滑倒了去。”

    说了这话,翠云又递了伞给那几个婆子,只叮嘱道:“如今天凉,又下着雨,你们送哥儿回去,也看着些路,别落了不谨慎。回来时也记着,别误了更,如今上夜的人都是严谨人,倘或被拦在外头,你们没脸是小,白挨了处置也不划算儿。”

    那几个婆子听得翠云这话,忙赶着说知道,绝不敢误了时辰去。

    翠云见状笑了笑,打着伞儿方又摇摇的回屋去了。

    却说次日清晨,邢夫人有身子的事儿,已是传的合家皆知,各房的亲眷都来瞧看,府中有体面的奴才也赶来道喜,迎春更是陪在邢夫人身边寸步不离。

    一时刚送了王子腾夫人出去,迎春也顺道同着元春过去给贾母请安了,邢夫人正歪在塌上休息,外头又忙忙的有人报道:“西廊下的五嫂子来给太太请安了。”

    邢夫人一听,只觉耳生,当下便皱了眉道:“这是哪房的亲戚,怎么我不大听说过?”

    王善保家的听见了,她最是个万事皆通的,只忙笑着说道:“这是芸哥儿的母亲,太太怕是忘了,前儿老爷还说过,这芸哥儿在学里最是个刻苦用功的,人也极聪明伶俐,将来必是有大出息的。”

    听着王善保家的这话,邢夫人倒想起来了,只笑道:“可是老爷吩咐送礼的那家,我倒记起来。”

    见王善保家的点了头,邢夫人不免笑说道:“老爷口上说谁都是出息人,只除了咱们家琏儿。可怜琏哥儿这样能为的,见了老爷竟能唬飞了魂去。”

    话儿说出口来,邢夫人才觉得有些失言,只忙忙的一笑,方又问着王善保家的道:“怎么不请了这芸哥儿母亲进来?”

    王善保家的一听,忙打了帘子出去,不过盏茶工夫,便领了个穿着青缎褙子的中年妇人进了屋来。

    邢夫人想着这贾芸的出息,又忆起往日曾听过的传言,一见那妇人欲行礼,邢夫人忙命了人扶住,只对着那妇人笑道:“都是自家亲戚,讲这些虚礼作什么,没得疏远了去。”

    邢夫人这边陪着女眷说话,那边贾赦也少不得应酬一二,打发了几个旁亲近族,贾赦翻了翻书,忽想起一事来,只忙传了林之孝进来,只问道:“这史家大老爷不好,这史家可还有其他事儿没有?”

    林之孝想了想,只说道:“倒没旁的事儿。只听说因史家大老爷无子,史家的二老爷三老爷,都在为袭爵的事儿上下奔走,倒把这史家大老爷给撩到一边去了。”

    贾赦听得一惊,只问道:“有这样的事儿?这史家未免也太不成样了。”

    林之孝听了,只笑说道:“老爷不知道,这些年里,史家很有些比这更不成样的事儿,只是老爷不问,底下人碍着老太太,也不好多说,毕竟都是别人家的事儿,再有闲心,也管不了儿。”

    贾赦听得一叹,只是想着史家是一门两爵,如今为袭爵的事儿闹起来,也着实有些费解,只问着林之孝道:“史家二老爷如今现袭着忠靖侯的爵位,这何人袭爵倒也不干他的事儿,这般又是为何?”

    林之孝闻言一笑,只分说道:“老爷不知,这史家二老爷倒打的一副好算盘,他见着史家大老爷无后,便提了主意,要把自己的幼子过继了去,也好为史家大老爷续些香火,日后这史大姑娘出嫁,也能有个依靠。话儿虽说的好听,可明眼人一瞧,便知这二老爷是冲爵位去的。”

    听得林之孝这话,贾赦不免挑了挑眉,只笑道:“便是冲爵位去的,可这理儿却也没差。”

    林之孝听了,只笑道:“可不正为这理字,若说两家都有子孙,这袭爵的事儿,倒好说,呈了名字上去,让圣上裁断一番,到时候两家也不伤和气。可偏这史家三老爷现今膝下犹空,若依了这过继的主意,岂不是自断了后路,于是便说该兄传弟才公道,只为这事,一家子都成了仇人似的,半点骨肉之情也不顾了。”

    贾赦听见了,不免也有些触动心事,只勉强笑了笑,又发问道:“这史家大老爷虽说病重了,可史家大太太还在,这事儿怎么也该经问她才是。毕竟不管何人袭了爵,这孤儿寡母的,该如何照看着,也得有个章程才是。”

    林之孝闻言,也说道:“何尝不是这个理儿,前些天里,我倒时常听人说,这史家大太太有些偏着史家二老爷,毕竟这承继香火的话儿在理,日后史家大老爷若是去了,也能有个摔盆起杠的人儿。只是这些天,不知怎么回事,倒不曾再听说这史家大太太说了什么话,偏向谁去了,许是因为史家二老爷和三老爷争得太厉害,这史家大太太再怎么也得避讳一些,免得伤了彼此情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