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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林琰这里才回了府里,因听了司徒岚说起贾宝玉在外边透露黛玉的事情,又听闻薛宝钗跟着凤姐儿等人一并过来时候又说话拿大,惹了黛玉不喜,心里便琢磨着如何能小小地出一口气才好。

    因他尚在守孝,许多地方并不能去的。因此,便叫了自己的心腹小厮长乐儿和吉祥两个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长乐儿和吉祥两个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从小就跟在林琰身边儿长大,有些事情都是办熟了的,当下各自去传话不提。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林琰便起来揪了林若过来。先考问了一遍功课,又看他走了一趟拳脚,心里还算满意。看看时辰,便已到了每日的饭点儿。便有碧萝安宁等两个人的丫头们将一只填漆雕花束腰小炕几抬了过来,安放在熏笼上头,又将食盒里头的饭菜一一摆好。

    林若年纪小,性子跳脱。他是林琰带大的,平日里见着林琰的时候并不多,有些怕他,因此在他面前很是规矩。或许是从小儿没有女性长辈的缘故,林若见了黛玉便与她很是亲近。虽然黛玉年纪没大了几岁,到底是个姑姑,林若仗着自己辈分小岁数小,各种撒娇弄痴齐上,从黛玉那里得了不少好处。

    这里才摆上饭,外边儿红绫便进来了,对着林琰林若行了礼,又叫后头跟着的婆子送上一个食盒,笑道:“姑娘那里知道大爷和哥儿今日起的早了,正好儿昨日管家从外边请来的扬州厨子到了,今日就做了两样点心叫大爷和哥儿尝尝。”

    说着,端出了两个小小的蒸笼。林琰扒着脖子看了一回,见其中一个里头装着的乃是四个洁白丰满的包子,每个包子上头攒着细细的褶子,装在蒸笼里,便如四朵盛开的菊花儿。

    林琰夹了一个放到林若跟前的小碟子中,笑道:“你姑姑知道你嘴馋,这个想来是特特给你做的。快些尝尝。”

    林若嘻嘻笑着咬了一口,登时鲜香满嘴,细软如绵,油而不腻,极是好吃。更妙的是还有一股子松子的香气在里头。

    三两口吃了一个包子,林若又盯着另外的蒸笼。那里边装着的翡翠烧卖,颜色碧绿,冬日里看了倒是让人很有些食欲。

    连着吞下了两样点心,林若方才擦擦嘴笑道:“姑姑疼我,我一会儿就去谢谢姑姑呢。”

    林琰瞧着他开心,自己也是欣慰。自己也夹了一个包子吃着,问道:“你们姑娘今早上吃的可好?”

    “回大爷的话,姑娘今日早起来已经大好了,也有了胃口。方才用过了半盏燕窝粥,又吃了一个银丝卷儿,一只水晶虾饺。”

    林琰点点头,“还是少了些,劝着姑娘多用些。”

    红绫福身应了退出去。

    林琰这边儿和林若吃完了饭,自有事情要出府去。想了想,便叫林若:“你姑姑读书是好的,但凡诗文没有不通的。你若是哪里不明白了,去问问你姑姑也好。只是,你姑姑是个姑娘家,看的东西难免伤春悲秋了些。你只捡那意境开阔些的问问也就是了,别到时候又引得她伤感。”

    林若拍着胸口道:“二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着的。”

    林琰揉了揉林若的脑袋,自去换了衣裳出去。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便又回来了,只是才一进了府,便有林成迎了上来,“大爷,荣国府里头琏二奶奶来了。”

    “哦?”林琰眯了眯眼,“前儿才来过,今儿又来?还有谁跟着来了?”

    “除了他们府里的几个姑娘,还有上回来过的那位宝二爷。”

    林琰笑了。

    贾宝玉不爱跟外头的人结交,荣府的老太太也就由着他去。整日里关在内院里养着,跟个姑娘似的不见外人。若是他一直这么不出来,自己替黛玉憋着的那口气,可怎么出呢?这倒好,他自己先来了。

    “如今这几个人在哪里呢?”

    林成觉得自家大爷脸上笑得很是诡异,忙道:“都在后院的花厅里。因有男客,不好引到姑娘院子里去。”

    林琰点头笑道:“这倒是做得对。记住了,咱们家的姑娘也是世家出身,书香门第,再是清贵不过的。她住的地方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说着,也不换衣裳,直接奔了后院去。才进了院子,便听见里头一阵笑声。林琰皱了皱眉,能反客为主在别人家里如此张扬的,非凤姐儿莫属。

    外边伺候的丫头打起了帘子,林琰进去了。见凤姐儿正眉飞色舞地不知说些什么,黛玉坐在主位相陪。右边的椅子上坐着宝玉,左边儿一溜儿宝钗居首,下边是三春姐妹。

    凤姐儿一身儿桃红色撒花出风毛儿长袄,粉蓝色立领白色盘扣中衣,银红色绣花绫子裙,头挽凌云髻,上插赤金点翠衔珠儿步摇,一边儿又有镶了金刚石的垂珠簪,整个人儿珠光宝气,行动言语间干脆利落,又引人发笑,当真不愧是众人中出了名的利嘴。

    见了林琰进来,黛玉忙起身,笑道:“哥哥回来了。”

    凤姐儿几个不好坐着,也都起身与林琰见了礼。林琰面上含笑,团团一揖,笑道:“是我失礼了,不知道琏二嫂子宝兄弟和各位姑娘过来,竟是没得在家里,真真是我的不是。”

    凤姐儿坐下笑道:“又不是外人,林表弟何必说这些个外道话。知道表弟是忙的,我们自己就过来了。倒是表弟别说我们是不请自来才好。”

    林琰便坐在黛玉左边的椅子上,紫绡奉上茶来,林琰抿了一口,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客座上的几个人。

    宝玉自从他进来,脸色便不大好。想来是在他心里,自己是那个不叫他跟林妹妹一块儿的恶人,所以才没个好脸色。至于三春姐妹,果然如书中所记,皆是一样的服饰穿戴,不过衣裳裙子上头绣的花色不同。惟有宝钗,今日所穿的乃是一件儿淡青色提花锦缎对襟儿袄,底下一条烟霞色百褶绵裙。头上虽是挽了凌虚髻,却只在鬓边插了一朵样式新巧的浅蓝色绢花,又在另一侧戴了一支白银垂心珠簪。无论头上戴的,还是身上穿的,都是不见一丝儿奢华,与宝玉迎春,尤其是凤姐儿比起来,倒是显得素净了。

    林琰还看不上她那些小心思,垂下眼来看着杯中的茶水,掩去了目光中的嘲讽。

    “说起来,”凤姐儿笑道,“前儿我们过来,也没得见着林表弟。听说是林表弟出去了,可有赶上风雪?恁大的雪,往年还真是少见。”

    林琰放下手中茶盏,叹道:“可不是么,若不是去书院里看先生,我也很不想出城去的。只是我从苏州回来后,还不曾拜见过先生。再加上又有忠顺王爷邀着同去,我也不好推辞的。”

    凤姐儿先前就听贾琏说起来林琰与忠顺王有交情,此时听林琰自己说起来,仍是不免有些惊讶。美目流转间已经笑容满面,问道:“京里人都说忠顺王爷乃是当今圣上的最为宠爱的兄弟,林表弟竟和王爷有交情不成?”

    宝玉不禁好奇地看向林琰。

    宝钗虽是微微低着头,眼中不掩诧异,更多的却是好奇,忍不住也便用心听着。

    “说不上交情,不过是当年同窗之谊罢了。承蒙忠顺王爷看得起,但有去看先生时候,便叫上我。我也算是借了光罢。”林琰看着黛玉笑道,“说起来书院里的山长赵先生,还是父亲的好友。前儿我过去,先生还问起了妹妹,说是妹妹极小的时候也曾见过的,又叫妹妹好生调养着,待出了孝往先生家里去走动走动也好。”

    黛玉想到父亲旧友尚在,父亲却已西去,不由得红了眼圈。又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强笑道:“那么也是咱们的长辈了。哥哥若是再去时候,替我道声谢罢。”

    宝玉看黛玉眼中珠泪盈盈,早就按捺不住,忙起身欲过去劝解,却被凤姐儿看了一眼。复又看看林琰正坐在那里轻声安慰黛玉,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

    宝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缓步到黛玉身边,柔声道:“林妹妹快别伤心了。林姑父在天有灵,也是愿意妹妹欢欢喜喜的。”

    如今黛玉远没有到与宝钗“金兰契互剖金兰语”的时候,相反,都是客居在荣府的,这几年在荣府里头却是截然不同的境遇。人多说宝钗品格端方,大度随和,最是知礼。至于黛玉,便只落得了清高自诩,目下无尘的名声,更有一干子粗劣不堪的婆子,还传过黛玉尖酸小性儿的话。便是没有与宝玉如何两情互通,黛玉此时也对宝钗无甚好感。

    见她过来端着长姐的架子劝慰自己,心里更是不快——算起来你与我并非什么亲戚,只不过都是荣府的亲戚,弯绕弯的绕上了而已。便是来劝,也该是自己的亲表姐妹,何须要你来处处出风头?

    不过此时宝钗是客,黛玉也并不想失了礼数,只低头不语。

    宝钗未得黛玉回应,也并不介意,依旧淡淡地笑着,左手微微屈着放在身前,右手虚抚黛玉肩头,十分姐妹情深的样子。

    林琰目光扫过下边的迎春姐妹几个,见她们各自低着头,或是摆弄手中帕子,或是面带关切看着黛玉,或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心里大感有趣,看向宝钗时候不由得眼中带了几分莫名的笑意。

    宝钗虽是低头跟黛玉说话,心思又岂是真正放在黛玉身上的?察觉到林琰看着自己了,心里跳的快了些,面上却是并不露声色。

    只是凭她如何心思细密,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那点子小心眼儿又如何能瞒过林琰凤姐儿这样的人?

    凤姐儿只作不见,端了茶来喝了一口,起身笑道:“依我说,我们来的也有不短的时候了,竟是扰了林妹妹半日,这就告辞了罢。”

    又笑着邀林琰黛玉,“府里娘娘省亲的园子已经建好了,再等着里头一应的摆设玩意儿等都得了,就可以请旨省亲了。老太太说,园子里头景致不少,如今虽是冷,倒也可以一逛的。若是林表弟林妹妹哪日有空儿,不妨去瞧瞧。”

    林琰笑着答应了,又与黛玉苦留几个人在这里才吃饭。凤姐儿十分推辞,着实推不过了,只得又坐了下来。

    叫黛玉陪着凤姐儿等人吃饭,林琰便已男女不同席为由,将宝玉硬生生地请到了自己的书房。又另外叫人整治了一桌子精致的菜肴,自己亲自陪着宝玉吃饭。

    林琰见多识广,说话又风趣,将一些奇闻轶事、各处风土人情说的十分有趣,宝玉先还拿着身段儿不愿与他说话,后来也忍不住要搭上几句。二人越聊越投机,林琰有意引着,渐渐便说到了京中人家中谁家有奇珍,哪家有异宝,何时见过的哪一本戏文热闹,哪一本让人瞧不得。

    林琰因向往道:“说起来我往日里只是念书,并不如何听戏。倒是有一回曾经听过一个叫做什么班子的,里头一个唱小旦的着实是好。面庞扮相自不必说,单是卸了妆后那一股子气质,便叫我说不出来的。听说也是京里有名儿的角儿,不过只得那一次眼缘罢了。”

    宝玉脑子中仔细过了一遍,拍手笑道:“我知道了,难道林表哥说的是琪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