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09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一品小说网 www.epxs.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为防盗章  迎面扑来真正的东南亚。

    潮湿、濡热, 没有电,道旁住人的吊脚楼里漆黑一片, 屋檐下晃动着吊挂的蝴蝶兰。

    车尾后没有扬起尘土,因为道路逐渐泥泞,高速旋转的轮胎只溅抛起泥点或者泥水,厚重的接着天边的丛林先还遥遥在望,瞬间就把车和人都吞进死寂的腹地。

    丁碛遥遥跟在后头,其实,人一少,就很难跟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撵上去亮明身份。

    忽然间, 风裹着潮气送来音乐的声响。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易飒大概是打开了那个录放机。

    太老的歌了,但旋律熟悉,他听得专注, 忘了车速。

    是粤语歌,起句就是“昏睡百年, 国人渐已醒”。

    《大侠霍元甲》的主题曲。

    周围漆黑一片,空气里是混着尾气的泥水和树木味道,没有现代文明的痕迹, 这旋律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有穿越年代的恍惚感。

    丁碛回过神时, 才发现离前车太近了。

    但他随即就发觉, 不是自己加速, 而是易飒减速了。

    她左手控住车子,戴着半指手套的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先是五指张开,然后比了个“六”的手势。

    这个距离,这个车光亮度,手势清晰可见,甚至可以看清她指甲盖上泛的光泽。

    她的那个手势,左右摇了三下,然后转成前后向,大拇指向下向后弯压,将小指托高,定格了一两秒。

    这是……水鬼招?

    几乎是与此同时,易飒迅速收手,把住车头急转,脚下猛轰油门,摩托车呼啸着奔进丛林。

    丁碛想也不想,随即跟上。

    ***

    旧时代,大江大河边,在水里捞饭吃的人有许多禁忌,他们觉得,这世上,死人和活人的地界明显,只一道平面的隔离。

    比如,地面以上是活人的,地面以下,就是埋死人的。

    再比如,人坐着船,可以在水上走,水面以上是活人的,水面以下,就是死人的。

    但总有一些时候,需要越界干活,比如下水捞鱼、捞财物、捞尸。

    他们把水下叫做“那一头”,在水下,人是不能张嘴发声的,一来客观条件不允许,二来人带阳气,声音里有中气,会扰了“那一头”的平衡。

    而平衡一旦被打破,会发生各种可怕的事。

    所以他们用各种招手的姿势代表常用的沟通语言,并且谦卑地把这套姿势叫做“水鬼招”,假装下了水的自己已经是个“水鬼”,可以无阻无碍,往来通畅。

    用得顺手了,不止在水里用,有时进到地面下的穴洞里,也会这么用。

    这套“水鬼招”的禁忌,流传最盛时,普通的撑桨打渔人都会耍几招,但解放后,像许多封建的习俗一样,渐渐失传,只有少数一些人会使。

    易飒刚刚做的姿势,就是最标准的一句“水鬼招”,她在说,有种就跟上来。

    ***

    丁碛知道露了行藏了,不过没觉得挫败,只觉得刺激。

    他加大油门,死死咬住前方快速移动的亮点,夹紧双腿以抵抗车身剧烈颠簸带来的震动,直到前探的车光忽然照到一块血红的牌子。

    丁碛心里一惊,下意识急刹车,刚捏刹就知道坏了,刹车捏得太猛了,这车刚租来,和他没磨合,车对人,人对车,两相陌生。

    几乎不容他有任何应对,车头立止,车尾迅速甩起,人和车同时飞了出去。

    黑暗中,车子在半空抡旋,然后发出撞树的闷响,整个人不受控,贴地速滑,石子和满地断枝磨烂衣服,磨破皮肉。

    好不容易停下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嘴里全是血腥味,拿手碰了碰嘴唇,手上掀掉了皮,嘴也碰破了。

    丁碛躺在泥地上缓了会,忍着痛起来。

    易飒的车声,被浓重的夜色和厚密的丛林吸附,已经远得听不见了。

    他站了片刻,借着还亮着的车灯打出的光亮,很小心地、一瘸一拐地、顺着自己滑跌过来的痕迹往回走。

    不远处,被摔撞得有点扭曲的摩托车半支楞着靠在树身上,车灯的光柱斜打,光柱里,无数扬尘飞舞,数不清的细小蚊虫在光亮间扑动翅膀。

    而光柱的尽头,被一块四四方方的牌子截留。

    牌子被铁钉钉在一根插进土里直立的木棍上,底色鲜红,字和画都惨白,顶上一行是高棉语,看不懂,不过没关系,中间的画和底下的英文表达的是一个意思。

    画是骷髅头,颈部斜着交叉的大腿骨架。

    英文是“Danger!Mines!”。

    两个单词,两个感叹号,不可谓不慎重。

    小心地雷。

    这是雷场。

    在吴哥景区,向导会反复提醒游客不要去丛林深处探险,还会摆出最新数据:2016年前8个月,就有一百多位外国游客意外身亡。

    联合国预测,凭着目前的技术,想肃清柬埔寨地下的埋雷,需要六七百年。

    所以在这里,地雷不是战争传说,也并不遥不可及。

    丁碛唾了口带血的唾沫,向着丛林深处笑了笑。

    临行前,干爹丁长盛交代他说,见面之后,尽量放低姿态,易飒这个人很危险,脾性尤其古怪,心情好时是菩萨,心情不好就是夜叉。

    他以为丁长盛只是说说,没想到她是真狠。

    送他这么大见面礼。

    ***

    第二天没太阳,阴雨天。

    不过在这种地方,阴雨天可以称得上好天气,毕竟会凉快那么一点点,宗杭从床上爬起来,先照镜子,觉得伤势在好转,脸又端正了一些。

    心情一好,刷牙都不安分,嫌洗手间施展不开,摇头晃脑刷进了客房,又刷上了露台。

    正要对着满目阴云直抒胸臆,耳边忽然传来井袖压得低低的声音:“你小声点。”

    他的牙刷是电动的,嗡嗡声如群蜂密噪,有时的确扰民。

    宗杭赶紧揿了停止,然后带着满嘴牙膏沫子转过头。

    井袖正倚在栏杆上,和前一晚的状态判若两人:人像在蜜罐子里浸过,神态恍惚里带点痴,眼角有止不住的笑意,笑意里都是知足。

    宗杭看露台的玻璃门,是关上的。

    难怪让他小声点,宗杭不笨:“他回来了?”

    井袖嗯了一声,目光有点飘:“你说,他怎么会回来呢?”

    这个问题,从半夜那人在她身侧躺下开始,就一直在她脑子里绕。

    宗杭说:“你等会啊。”

    他奔去洗手间漱口,牙膏沫子在嘴里待久了,味道怪膈应的。

    再回到露台,井袖已经正常了,不过还是有点想入非非:“你说,会是为了我回来的吗?”

    其实她看到丁碛脸上的擦伤了,但心底还是存了三分希冀。

    如果是她那些姐妹,大概会附和加肯定,然后力举种种蛛丝马迹来佐证这就是爱情。

    可惜宗杭不是,他只觉得女人的脑补真是厉害,给她一瓢水,她都能脑补出整条湄公河来。

    风尘里能出痴情女子,他是信的,但要说客人也这么真性情……

    他说:“人家可能临时有事,没走成吧。”

    忠言逆耳,井袖哼了一声。

    宗杭说:“我把你当朋友才说的,我发现你这人就是有点……”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感情丰富的话,就养点猫猫狗狗,或者找个靠谱的男人。我不是女人,都知道不应该把情感寄托在那种……”

    他朝玻璃门内努了努嘴。

    井袖说:“那不一定,凡事总有例外,事在人为。”

    宗杭说:“那随便你,迟早有你苦头吃。”

    井袖盯着他看。

    宗杭被看得心里发毛:“干嘛?”

    他说错了吗?没啊,字字珠玑,苦口婆心。

    井袖说:“宗杭,你年纪轻轻的,正是百无禁忌的时候,怎么活得这么老成呢?一张口就像老头子给后辈传授生活经验——都是别人教你、你老实照做,又转过来拿这个模子套给别人吧?”

    ***

    下午大雨滂沱,游泳池被无数雨道激沸,像开了锅。

    这里的雨季就是这样,每天都要狂泻一阵子。

    宗杭把自己扔在床上,摊成个“大”字。

    他在想井袖的话。

    其实井袖也只是那么一说,但他这年纪,神经末梢敏锐,一句话、一个场景,都能醍醐灌顶。

    也是啊,他的那么多想法、认知、点评,是他自己的吗?

    不是,好像都是别人的,那些压他一头的长辈,拿自己的人生经验,像给兵马俑的模子抹泥,左一下右一下,把他抹得中规中矩,严丝合缝。

    他张口就来的那些个“慎重”、“这个不能做”、“那样不合适”,都是别人的,他全盘接收,不消化,不咀嚼,像个传声筒,又去谆谆教诲别人。

    失败,太失败了。

    宗杭沮丧之至,这沮丧让他身体沉重,连阿帕叫门都没力气应。

    阿帕怕不是以为他出事了,慌慌张张冲到前台拿了备用房卡,开门进来。

    雨后的阴暗和黄昏的灰暗加重了屋里的黑,床上的那个人形又特符合自杀者对整个世界无欲无求的架势。

    阿帕大惊失色,冲过来大叫:“小少爷,你怎么了?”

    然后松了口气:宗杭的眼睛虽然呆滞得有点像死鱼眼珠子,但毕竟还是有光的。

    宗杭有气无力:“人活着真没劲。”

    阿帕也有过这种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知道宗杭现在急需振奋:“我听龙哥说,他联系到那两个打你的柬埔寨人了,正在沟通……”

    宗杭闭上眼睛,又摆摆手,让他别聒噪。

    阿帕没辙了,在床边僵坐了会,忽然眼珠子一转:“小少爷,要不我们去老市场喝酒吧,那种突突车酒吧,你去过吗?我没去过,每次都站边上看,从来没坐进去过。”

    他叹气:“特别想去,但是酒水贵,我喝不起。”

    宗杭的眼皮终于掀开道缝:“想喝?”

    阿帕猛点头。

    宗杭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那我请你吧。”

    ***

    宗杭在老市场区的街巷里绕了几圈,终于确认:不是突突酒吧换了停放位置,位置没变。